小丰子就像是一个钩子,一下子就把她用尽全部力气压在心底的人钩出来。
她埋得太深了,这一钩,血肉翻转,疼痛剧烈。
身体的痛苦直接演变成心中的愤怒,姜雍容感觉到心中猛然升起的戾气,喝道:“住口!”
小丰子腿一软,忍不住又跪了下去。
光明菩萨和灵台神女曾经拥有过无数信徒,小丰子一定最最虔诚的那一个。因为越是侍奉在两人身边,越觉得两人真的不是凡人。
陛下有着天人般的勇武,娘娘便有着天人般的才智。
别的宫人听说姜雍容再度为后,都是感慨娘娘凭美貌与家世又一次母仪天下,小丰子却觉得这一定是娘娘的计策,娘娘一定是为救陛下做打算。
小丰子不敢开口了,但眼睛依然泪汪汪地继续发射信号——娘娘你真的不要陛下了吗真的不要了吗呜呜呜……
“下去。”姜雍容从牙缝挤出几个字,“若无传唤,不得上前。”
小丰子委委屈屈哭哭啼啼时离开了。
殿中陷入了寂静之中。
姜雍容喜欢寂静。
寂静能让她很快冷静下来。
“一会儿姜相来了,让他到偏殿。”
姜雍容站起来,走出寝殿。
宫人只见她的背影挺直,步伐迅速,看上去不像是一位等待新郎的新娘,而像是一位准备冲锋陷阵的战士。
这处偏殿是姜雍容昔日的书房。
清凉殿小,当初的书籍还留下大部分带不走,坤良宫又一直没有新主人入住,这里便基本保持住了当日的原貌,只增设了几件喜庆的摆件,看起来还是一如既往的深长幽静。
窗下有塌,榻上设着矮几,宜下棋,也宜烹茶。
姜原进来的时候,姜雍容已经煮好了两壶茶。
姜原坐下,微微一笑:“为何是两壶?”
“父亲喜欢龙井,我喜欢碧螺春。”姜雍容先提起龙井,为姜原斟了一杯,然后再提起那壶碧螺春,为自己倒上一杯,“女儿是想着,今后恐怕没有什么机再陪父亲喝茶了,就在今夜再为父亲煮一次吧。”
姜原端起杯子,在鼻前轻嗅,“阿容的手艺,一直都这么好。”
“母亲擅煮茶,我都是跟母亲学的。”姜雍容道,“父亲喝喝看,是不是像母亲煮出来的味道?”
“你母亲煮的茶……确实是天下无双。”姜原道,“当初二月初二,人人都去曲水祓禊,我就是被你母亲的茶香吸引过去的。那股茶香仿佛还是昨天闻见的,但不知不觉,已经三十年了。”
偏殿里燃着的是红烛,灯光红融融的,为姜原脸上镀上了一层温柔的色彩,温柔得仿佛有点哀伤。
只是他端着茶杯,始终没有送到嘴边。
“父亲为何不饮?”姜雍容问。
“阿容又为何不饮?”姜原问。
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交汇。
在姜原的注视下,姜雍容慢慢饮下了那杯碧螺春。
“好喝么?”姜原问。
“甚好。”姜雍容答,“今年的茶叶好像更胜往年。”
“这么说,我倒想尝尝这碧螺春。”姜原另取了一只茶杯,将姜雍容面前那壶碧螺春拎过来,给自己斟了一杯。
只是这一杯,他也没有喝。
他道:“夜枭。”
夜枭在无声中出现,穿着夜行衣,通身仿佛能和夜色融为一体。
他端起那本碧螺春,先嗅了嗅,再拿银针试了试,最后摇了摇头,以示无碍。
姜雍容道:“父亲怀疑我下毒?”
姜原不答,向夜枭道:“再看看这杯。”
夜枭再将那杯龙井验了一遍,依然是摇了摇头。
姜原挥挥手,夜枭幽灵一般,无声地消失了。
“阿容,莫恼。你在大婚之前连着病了两次,又在洞房把父亲叫过来喝茶,我若是不起疑,岂不是反倒要叫你笑话?”
姜原的语气十分温和,细细品了品那杯碧螺春,将之一饮而尽,“唔,果然甚好。”
姜雍容看着他,眸子深深,没有说话,
姜原叹了一口气:“好,是父亲不好,如果有一天你坐在我这个位置,就会知道,世上没有人可以相信,不管是自己的妻子还是自己的孩子。”
姜雍容的目光有几分迷离:“你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杀死你的妻子和孩子么?”
姜原握杯的手微微一紧,保养得极好的指甲有些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