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温采方才的样子,定是出了什么事了。
他站在石阶下静静地等着,直等了整整一个时辰,才见温采从寝殿里出来。
裴溪故连忙迎上前去,拦住她问:“殿下……可还好吗?”
温采瞧了一眼四周,见院内无人,才轻轻叹了一声道:“怕是不大好。”
裴溪故眼皮猛地一跳,眼底的担忧愈发深重,默了好半晌,才挣扎着将心里的疑虑问出了口。
“温姑娘,殿下碰不得木菱花一事……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温采也没想瞒着他,转头望了一眼殿门,叹了口气道,“回来的路上殿下便不大舒服,现下正在里头躺着。”
裴溪故怔了一瞬,手慢慢攥成拳,脑中不断回荡着温采方才的话。
殿下当真是碰不得木菱花的。
可她偏偏不顾自己的身子,硬是将那添了木菱花的茶喝了下去……
他不是傻子,自然明白宋栖迟此举,不过是为了让他免受责罚。
裴溪故喉间微哽,抬眸望着那道紧紧关着的殿门,话中难得带了几分恳求的语气,对温采道:“我想进去看看殿下。”
温采连忙摇了摇头,“殿下如今正是最虚弱的时候,还是少些人打扰吧。你先回去歇着,待殿下好些了,我自会来叫你。”
末了,她又仔细叮嘱道:“对了,殿下病了的事,切记不可走漏半点风声。”
裴溪故听了这话,却仍固执地站着没有离开,“我只进去看一眼,立刻就出来。”
温采一时有些为难,她知道殿下待裴溪故与待旁的奴才不同,可此事事关重大,她若是自作主张把裴溪故放进去……
裴溪故看着她犹豫的神色,似乎猜到了她心中所想,便诚恳道:“温姑娘放心,殿下病了的事,我决不会与任何人说起。”
温采犹豫了下,终究还是点了头,转身替他拉开了殿门,道:“你脚步轻些,别扰了殿下歇息。”
她想着,殿下最近似乎颇为宠爱这寝奴,这时候让他进去陪着,也许会让殿下的心情好些。
“多谢温姑娘。”
裴溪故小心翼翼地进了殿内,努力放轻了脚步,朝宋栖迟的床榻走了过去。
少女正窝在锦被里,只探出半张染着淡淡红晕的脸颊,微阖双目靠在软枕上,好像浑身都没了力气。
那红却不似寻常的红,裴溪故一眼便瞧出是发热所致,连忙在榻边跪下,担忧地问:“殿下……奴去打些冷水来替您擦擦脸吧。”
听得他的声音,宋栖迟费力地睁开了眼,恍惚中又想起自己脸上的疹子,慌忙抬手挡住,咬着唇道:“不必了,温采方才已替我擦了好些遍,我歇息一会儿便好了。”
她的手掌娇小,纵然遮着脸,也根本挡不住下巴上那一片刺目的红疹子。裴溪故只看了一眼便心疼的要命,声音都跟着颤抖了起来:“殿下,你的脸……”
宋栖迟慌忙拉过锦被将自己挡的严严实实,闷声道:“别……别看了,丑的很。”
她紧紧地攥着被子,不愿让裴溪故看见自己现在这副模样,可他却偏偏凑上前来,极温柔地,一点点将锦被拉开。
少年清隽无双的面容落进宋栖迟眼中,仿佛一缕明亮的天光,将她眉眼尽数照亮。
她一时怔住,而面前的少年竟然极难得地弯了弯唇角,对她绽开一个略显生硬的笑来,语气低缓而诱人。
“无论殿下什么样子,在奴心中,殿下都是全天下最漂亮的女子。”
第25章生辰宴“怦然心动。”
宋栖迟杏眸慢慢睁大,眼中映着少年那抹清浅如雾的笑意,再也移不开目光。
她从未见过裴溪故笑。
他自入清宁宫起,见谁都是一副清清冷冷的模样,只有在自己面前时神色才会柔软几分,只是也从不曾对她这般笑过。
少年笑起来,眉眼仿佛都笼上了一层柔暖的光,漂亮的唇微微勾起,只一霎那便足以令天下倾倒。
宋栖迟的心跳的厉害,慌忙又用被子挡住了脸,嗫嚅道:“还……还是别看了罢。”
裴溪故咬着唇,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勾着锦被上的绣纹,小声道:“都是奴不好,奴真的不知殿下碰不得木菱花的事,所以才信了嫣香的话……”
“我知道,此事与你无关。”宋栖迟窝在被子里闷声道,“看嫣香那副心虚的样子,便知她定是被夕韵买通了,我原瞧着她是个胆子小的,想不到竟也做得出这样的事。”
她说完便在被子里轻轻地咳嗽了几声,裴溪故微微蹙眉,眼底盛满心疼,轻轻道:“其实奴受些罚没什么的,殿下得顾及自己的身子才是。”
宋栖迟又咳了几声,实在憋闷的不行,才从被子里探出头来,耐心地解释道:“你无错,为何要受罚?只是方才御花园中人有些多,我若是与夕韵争论起来,那些京中小姐在一旁听着,难保不会传什么闲话出去。只要我喝了那茶,一切便可平息。”
她攥着被角,看着裴溪故清瘦的面庞,又轻叹了一声道:“你受的苦已经够多了,不该再承受这些。”
少女的声音温柔至极,那一声叹里满是心疼,直落进裴溪故心底。
他一下子愣住,呆呆地看着宋栖迟,心底有莫名的情绪在翻涌,那是一种他说不清也道不明的东西。
微风轻轻掠起纱帐的一角,窗外绿叶的香气丝丝缕缕漫过窗棂,挟着淡金色的日光染上宋栖迟的脸颊。
她凝望着他,轻轻笑起来,伸手抚上他发顶。
“好啦,别自责了,嗯?”
那话的尾音因疲累而带着些淡淡的慵懒,直勾的他心尖痒痒。
裴溪故怔怔仰头,对上她那双含着笑的杏眸,只觉心底那经年不化的坚冰刹那间化为春水,有花在水畔怦然盛放,葳蕤遍野。
他亦怦然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