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后宫之事毕竟是皇上私事,他们并不敢多问,只是旁敲侧击的询问良嫔娘娘究竟犯了何时,闻瞻默声不应,他们又将目光转向礼部尚书所站的位置,这才发现礼部尚书今日并未上朝。
散朝之后,群臣更是絮絮不止,纷纷感概前朝刚变过天儿,只怕这后宫也要翻天覆地了,有人却摇头不信,现下后宫只舒嫔一位,能翻出什么花儿来?
因为朝上群臣的猜忌,闻瞻面色一直不大好看,直到回了正和殿,依旧未缓和半分。
李施手里拿着镇国公刚递上来的折子,一时不知该不该呈上去,只怕皇上瞧见,更是要大发雷霆。
但闻瞻并未给他思索的机会,瞧见他拿着折子欲言又止的样子后,朝他招了招手,沉声道:“有折子就拿过来,磨磨蹭蹭的做什么?你留着打算自己批阅吗?”
李施讪笑着递上折子,又不忘装疯扮蠢的恭维:“奴才这双爪子,哪有批阅奏折的本事,就是主子让奴才批,奴才也看不懂啊,奴才这辈子唯一能沾到折子的机会,也就是给主子递折子的时候了。”
他惯会贬低自己来恭维别人,闻瞻也不应他的话,抬手展开了那奏折。
奏折用正楷小字写得满满当当,又是谢恩,又是客套的恭维,但细细看来,都是在说一件事,就是以江知宜和卫延婚事即近,求闻瞻允江知宜归府提前准备。
闻瞻将手指停留在奏折上一处,用手点了点,随即毫无征兆的发了脾气,将整个奏折直接扔了出去,正砸在殿内的梁柱上,发出“嘭”的一声巨响,奏折落地散开。
他眉心微低,声音里已现怒气,“看看,朕就说太医院的人皆是一帮废物,镇国公在折子里说,卫延为江知宜寻到一位名医,可以为其诊病,求朕快快放江知宜出去,好让名医为她瞧病,瞧好了病,过了年便能安安稳稳的进将军府的门儿。”
“什么名医?这世上的名医可都在皇宫,哪还有名医?”李施弓腰跑下长阶,去捡那被扔出去的奏折,小心整理好之后放在桌上,又道:“皇上先别生气,太医院的人正在想为江家小姐诊病的法子呢,奴才昨日去看,他们正在试方子,兴许好的方子马上就能弄出来,江家小姐哪还用出宫去瞧病。”
闻瞻抬手捏了捏眉心,只觉整个脑中都在嗡嗡作响,好像又回到朝堂上,群臣叽叽喳喳争论个没完的时候,他抬手在一堆奏折中扯出一封信,扔到李施身上,方道:“去,把江知慎和离王的信件传到镇国公府去,敲打敲打镇国公。”
李施连声应“是”,把信交给殿外的侍从,让他立即去传,又不忘回到殿内接着道:“照奴才说,镇国公和卫将军怕是寻不到什么名医,您看镇国公府原来不还去过一个和尚,说什么自己已经参破天机,能救江家小姐嘛,可是他连自己的命途都参不透,又谈何救别人?”
“镇国公府的和尚?”闻瞻轻嗤一声,蓦的笑了起来,他侧目瞥一眼桌上的奏折,别有深意道:“你还真以为那和尚是主动找上门的?”
“皇上的意思是……”李施不解他话中的意思,侧耳细听起来。
闻瞻收起面上的笑容,眉眼再次以冰雪装点,“一个疯疯癫癫的和尚,突然上门说了几句没理没据的胡话,镇国公便深信不疑,为了保住幼女性命四处奔波,你不觉得奇怪?还是说,你觉得镇国公为了幼女,当真是什么胡话都敢信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一切已经明了,镇国公并非没有理智之人,会随意相信几句胡话,那和尚恐怕压根不是主动上门,而是有人特意谋划而成。
李施恍然大悟其中事由,正欲出声感慨,就见闻瞻朝他扬了扬手,说道:“去打听打听,卫延寻得是哪一位名医。”
第36章施针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刚过了正午,江知宜尚在小憩,便听殿外脚步杂乱,随侍的宫女掀起帘帐唤她:“姑娘,皇上带了太医来替您瞧病,您快些醒醒。”
前两日刚来过太医,且她最近一切如常,并未再病重,她心有不解,睡眼惺忪的朝外张望,就见申姜已经候在外面,皇上则安坐于外殿。
她迅速更衣挽发,待收拾妥当,才着宫女唤太医进来。
申姜进殿之后先拱手行礼,隔着帕子替她把过脉,抬手捋一把胡子,低头若有所思,良久之后方道:“江小姐的脉象同我上次诊断时并无甚区别,对于医治的法子,我已同太医院各位太医商议过,认为不可只是着重于进补,毕竟是药三分毒,且药物只可维持表面,理应另寻他法,加以施针和其它法子辅之,打开脉络、内外相济,方是最好的医治法子。”
说着,他抬手召随从进来,取过他手中的药箱,边拿自己所需的银针出来,边道:“老臣今日先在江小姐额鬓施针,若有疗效,改日自当加针。”
“施针?”江知宜顺着他的药箱去看,就见他取出的银针根根细密,且长短不一,不由心中有些打鼓。
很久之前在府中时,曾有郎中说要为她施针诊病,但父母皆觉长针入脑,实在是催命之举,并未同意,所以她还未体验过施针的疗法。
现在银针就在眼前,虽还没用到她身上,但她已经开始有些害怕,只觉父母之言当真有理,这么长的银针扎入她额鬓,当真是危险举动。
“对,施针。”申姜觉察出眼前的姑娘心有惧意,对着她眯眼笑笑,温声劝慰:“江小姐莫怕,施针本是治病的疗法,而且老臣不知为多少人施过针,万万不会伤到你,江小姐大可放心。”
“我自然相信申大人的本事,只是……”江知宜的手指不由得揪着衣角打转,目光不曾离开他手中的银针,越看越是害怕。
初次施针之人,觉得害怕实属正常,申姜也不催她,慢慢准备着施针要用到的物什,等着她沉下心来。
他的冷静沉着让江知宜平静不少,她最后看了那银针一眼,老老实实的躺于枕上,紧紧的闭上眼,颇有大无畏的牺牲之势,咬紧了牙关说道:“我相信申大人。”
申姜点头让她放心,调整了跪坐的姿势,直身提臂,就要为她施针。
银针刚刚离近时,江知宜还算平静,她下意识的放缓了呼吸,拳头紧握,不断的劝着自己安心,申姜瞧着她一动不动,暗暗称赞镇国公家的小姐果然非同一般。
但他这定论下得过早,待银针靠近江知宜额前时,就见她猛地睁开眼,满是慌乱,她有些不好意思的冲申姜勾唇浅笑,温声细语的打着商量:“申大人,您看还有别的法子吗?我能不能不挨针?”
以前她日日喝药时,只觉得汤药苦涩难以下咽,只盼着有别的法子医治她,好让她不再受汤药折磨,但今日碰上施针,她才明白,喝几口汤药实在算不得什么,总比那银针要扎进她脑中好得多。
“这……”申姜转头望向外殿,想要征询皇上的意思,他得了皇上之命,说只要能治病,什么法子都能使,他这才决定要施针。
闻瞻适才在外殿听见她的询问,方知道江知宜还有这样耿直的一面,他缓步走进来,看着床榻上孱弱如烟的人,出声问道:“害怕了?”
“是有些害怕。”江知宜十分坦诚,垂头不断躲避着他的目光,不知如何解释。
她知道施针对她的病症或许真有好处,也知道太医施针并不会伤到她,但当那银针一点点向她靠近,而后将要扎入她脑中时,她还是觉得惊惧万分。
佳人可怜巴巴的模样,像是受了多大委屈的小兽,当真是惹人爱怜,闻瞻沉默须臾,并未说施不施针的决定,只说让她坐起来。
江知宜不明所以,瞥了他一眼,但还是应声起了身,端坐在榻前,盼着他改变主意,让申太医放弃为她施针。
闻瞻上前几步,弯腰突然靠近,毫无征兆的抬手遮住了她的眼。
江知宜微怔,边伸手推开他的手,边后撤开始躲避,却听他清亮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只道了一声“别动”,而后他又偏头问申姜:“如此,不碍申大人施针吧?”
“不……不碍。”申姜支支吾吾,只当自己没看见眼前之景,一门心思只扑在自己的银针上,而后又嘱咐:“江小姐切勿乱动。”
“好。”江知宜声音有些发颤,心中愈发没有着落,闻瞻则抬起另一只手,抚在她肩上,似是在防止她乱动。
申姜再次提针,落在她额前的穴位处,指腹轻轻捻动,将银针一点点推入皮肉之中,而后又取一根,换了个位置落针。
江知宜眼前只有黑暗,一切感官就愈发明显,她仿佛能听见申太医手指捻动银针的摩擦声,也能听到细密的银针挑动她血液的声音。
银针穿破肌肤,带着阵阵刺痛,再加上江知宜本就害怕,她的烟笼眉紧紧蹙起,浑身止不住的打颤,但又怕那银针太细,若是她乱动,恐怕要折在她皮肉之中,只能强迫自己稳住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