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闻瞻摆手示意他们起身,目光不曾落在舒嫔身上,而是看了江知宜一眼之后,径直走到桌前坐在圈椅上,又出声让她们也坐下。
舒嫔适才的位置被他所占,只能退而求其次的坐到江知宜身旁的小座上,而闻瞻同江知宜并排坐在方桌前,俨然是天作之合的一对佳偶,舒嫔则像是无意闯进这圆满之景中的意外,怎么看怎么不相衬。
她偷偷望着两人,只觉如坐针毡,只想赶紧逃离,却见闻瞻突然看向她,并开口询问道:“这血燕瞧着炖的不错,是舒嫔炖的?”
舒嫔茫然起身,轻声应了声“是”,正等着他说下文,却见他早已调转了目光,在那盛着红枣雪燕的琉璃碗中望了许久,如同寻常聊天一样,非常自然的问江知宜:“你不是不爱吃枣吗?朕看这碗血燕,你倒是喝下不少。”
“啊!”还没等江知宜回应,舒嫔便轻呼出声,对他的话有些意外,更没想到江知宜不爱吃这个,忙出声解释:“臣妾不知道江姑娘不爱吃红枣,只想着让她补补气血,才炖了这个。”
“无妨,我没有那么挑嘴。”江知宜为她说话找补,伸出手来拉着她坐下,并轻轻捏了捏她的手心,让她莫要慌张。
舒嫔抬头望她一眼,眸中满是感激,而感激深处,则掩藏着难以表明的赧然。
闻瞻则全然没有心思注意两人之间的交流,自顾自的说道:“原来你打碎过一盘蜜饯金枣,朕一直以为,你是因为不爱吃这东西。”
“现在喜欢吃了。”江知宜不愿让舒嫔觉得自己在撒谎,也不想让她难堪,只能哽着脖子直说自己喜欢。
“既然如此,那今后喝完药的蜜饯,都换成金枣的好了。”闻瞻似笑非笑,双眸直直的与她对视,好像只要她说出个“不”字,他便要张口扯开她撒的谎。
“好啊,那真是再好不过了,我先谢过皇上。”江知宜皮笑肉不笑的回应他的目光,面色多少有些不大好看。
闻瞻瞧出她面上的不情愿,拢了拢散下的衣角,将胳膊拄在桌上,用手背撑住侧脸,满脸皆是不信任的意味,施施然道:“你这会儿倒是答应的痛快,只怕晚上喝药的时候就要反悔。”
“不会……”江知宜摇了摇头,颇为自信的模样。
其实她压根无所谓喝完汤药要吃什么蜜饯,左右汤药喝下去的时候,吃再甜的东西,也弄不掉满嘴的苦涩,不过是求个安慰罢了。
“哦,是吗?”闻瞻将手指在桌上轻点,只等着看一场好戏,“既然如此,那朕今晚留下来看着你,看你是不是当真能吃下蜜饯金枣。”
今晚留下来这样的话说得太过暧昧不清,虽然他并没有其它意思,但这话出了口,总会让人想入非非。
舒嫔坐在一旁,只觉脸上燥得难受,又觉得自己此时此刻呆在这儿,简直太过不合时宜,于是趁着他们说话的空当缓缓起了身,盈身行礼告辞。
闻瞻只点了点头,并未多加挽留,其实从他进门开始,舒嫔的存在对于他来说,都是恍若无物,江知宜倒说了几句客套话拉扯一番之后,才将人送出了殿门。
舒嫔几乎是落荒而逃的出了长定宫,跟在她左右,眼角眉梢皆携带笑意,话说得更是客气而漂亮:“今日本来是想来感谢江姑娘当日之恩,但说来说去,倒发起牢骚来,还要江姑娘出言安慰,但与江姑娘说这半晌话,我觉得心里真是好受多了。”
“我平日里呆着也是无趣的很,能同舒嫔娘娘说道说道,也算是解闷了,娘娘不必如此客气,事事都道谢。”江知宜随着她的话附和,直接将她送至门前。
“外头风大,江姑娘就送到这里吧。”舒嫔伸手拦住她,让她不必再多送,而后几乎是乞求似的又询问道:“不知今后,我还能不能再来江姑娘这里,同江姑娘说说话?”
她正站在宫门外,因为门槛偏高,直接瞧过去时,她比江知宜矮了一大截,檐下四散的风,尽数扑到她身上,使她看起来生出些摇摇欲坠之感,衬着放得极低的姿态,以及特意压低的声音,让人不得不答应她的请求。
江知宜望着她颇为可怜的模样,无声的点点头,让她快些回去,不要再在此处受冻。
舒嫔闻言朝她笑笑,唇角拉扯的极开,像是由衷的为她的应承而感到喜悦,又抬头张望了一眼殿内,才转头往自己的寝宫而去。
江知宜自进宫以来,鲜少与宫中之人接触,更没想到有人居然会因为可以再来见她而如此高兴,她说不清心中是什么滋味,只觉得有些动容,这动容足以让她拿出所有的善意,来面对一个只是潦草见过两面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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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回到荟春宫之后,已经在宫内呆呆的端坐到日暮时分,舒嫔仍在想今日见过江知宜的事情,江知宜与她想象中差距很大,甚至是完全不沾边,这种割裂让她心中五味杂陈。
既为她的直接和良善感到高兴,因为自己在宫中是第一次受这样的安慰,但同时又为此有些心酸,她竟然孤单到要同一个陌生人说起深宫寂寥,况且今日她像个局外人一样,呆在江知宜和皇上跟前,如同跳梁小丑一般。
贴身侍女已经进殿来唤她用膳,她却坐在那儿一动未动,微微低着头,仿佛没听见侍女的唤声,自顾自的说道:“清音,或许我这一辈子都要这样,孤苦伶仃的老死宫中了。”
“怎么会?”清音低头弯腰蹲在她跟前,将手搭在她双膝上,轻声相劝:“皇上现在只是被江家小姐迷的昏了头,等过些日子,就会醒过神来的,皇上上次不是还主动来了荟春宫吗?上上次还让您进了正和殿,娘娘,这说明皇上正在一点点儿,说不定再等等,您的好日子就会来了。”
“有江家小姐在,皇上哪还会再看见我?这么久都没多瞧我一眼,而江家小姐又是那么好,是真的好,我都觉得好,皇上又怎么会转头再看我?”
舒嫔抬起头,透过窗柩望檐下宫灯,又朝着长定宫的方向远眺,看着目光所及之处,皆是明亮的灯火,愈发觉得这宫殿既是寒冷、又是寂寞。
她自入宫以来,从不张扬,也向来不吵不闹,每个月会在固定的日子去看皇上,并不是奢求皇上会给她爱意,只是想着让皇上能留几分怜惜给她,就足来在宫中过活,可现在再想想皇上对待江家小姐的耐心,只觉得皇上当真是十分吝啬,什么也不曾给她,连一个目光都没有。
直到现在,她还在想:皇上一直跟江知宜这样带着种种柔情的说话吗?偶尔是不是也同今日一样,会开些玩笑?皇上既然记得江知宜不爱吃枣、不能吃糕点,是不是别的有关江知宜的事情,他全都记得?另外,皇上那样一向爱干净,每每碰完身外之物都要擦手的习惯,是不是在江知宜面前也彻底失了效用?
“娘娘您别这样想,江家小姐或许真的不错,但您也很好。”清音轻抚她的膝盖,好声好气的安慰。
“我若是很好,皇上为何从来都对我视而不见?”舒嫔将目光调转到清音身上,似是询问,也似是自问。
但她知道这个问题她们两个都回答不了,只能黯然的垂下眸子,自嘲的笑道:“连离王对我那点儿好,也只是为了利用我,他那日提起幼时的旧事,我以为他当真将那些小事记在心里,没想到……没想到,原是为了更好的利用我,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唯有我记得,真是可笑又荒唐。”
可笑的是她自己,荒唐的也是她自己,想她自认为清醒无比的活了这么久,却轻易就被他人哄骗,如今满腔的不满,却连个发泄的对象都没有,她该怪谁?她又能怪谁?
她心里难受的紧,将近日桩桩件件都吐露出来,笑着笑着,就突然垂下泪来,她的眼泪与她这个人十分相像,也是不动声色的,只是一滴滴的往下掉,并不猛烈,也没发出丁点儿声音,如果不仔细看,或许压根不会瞧见。
“娘娘,您别哭。”清音抬手用帕子为她拭去眼泪,动作十分轻柔,唯恐再惹得她掉下泪来,又道:“娘娘,奴婢知道您不高兴,但照奴婢说,管他离王还是皇上,他们都不是好东西,咱们吃过亏,知道他们是什么样的人,就记住便是。可您若是想过上更好的日子,还是得抓住皇上才是,您也该主动主动,抓住皇上的心,不仅您在宫中的日子好过,老爷兴许还能靠您在官场上更进一步呢。”
她家娘娘总是太过消沉,总不肯主动做什么,连每月去看皇上,都是挑着日子,皇上说不见,她都不会再相求,长久下去,如何能得到皇上垂怜?
“不,我不想。”舒嫔夺过她手中的帕子,背过面去,狠狠的擦着眼睑面颊,不想留下一滴眼泪,“我以前不想,是不屑曲意逢迎,皇上既然不喜欢我,我何必又去自寻烦恼。现下更是不想,我瞧着皇上和江姑娘好得很,他们极为相配,我进去插一脚又算是怎么回事?”
今日游离在两人和谐景象之外的模样,她仍是记忆犹新,明明知道自己融不进去,又何必自取其辱?
“娘娘,您糊涂了啊。”清音紧紧皱起眉头,偏了偏身子正对上她的目光,话说得并不好听:“您这是在为江家小姐着想吗?可是您为她着想,江家小姐倒没把您放在心上啊,您瞧瞧今日,她在皇上面前那么狐媚模样,明明不喜欢,却惺惺作态的说喜欢,还假模假样在皇上面前为您说话,这压根就是对您不善,您又何必在意她?”
“清音!”舒嫔止住眼泪,不由得抬声轻斥,“不许这样说江家小姐,成什么样子。”
她并不认为江知宜未说自己不喜欢红枣的事情,是别有用心,若她真有那样的心思,就不会在她说丧气话时出声安慰。
“哎呀!我的娘娘啊。”清音略微停顿,为舒嫔的不争不抢而着急,“您别因为她说了几句话,就感恩戴德的,把她当成什么恩人供着了,她哪值得啊。况且您想想,皇上若真的对她偏爱有加,为何连名分都不肯给她?娘娘,您别忘了,您才是正儿八经的后宫嫔妃啊,她算什么?没名没分的,说白了,恐怕连皇上的侍妾都不如。”
“清音,住嘴,侍妾侍妾的说出口,当真是口无遮拦,你若是再如此,我就要生气了。”舒嫔面上已见愠色,杏目圆睁,正严肃的瞪着她,示意她不许胡言乱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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