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什么也没听见。”江知宜吞吞吐吐,不知如何回应。
她来了已经有一会儿,因为殿门前没人守着,她便直接过来了,适才在门前听见太后和闻瞻的声音时,她本欲离开的,但却在要抬步之时,听见了这见不得人的秘闻。
“什么也没听见?”闻瞻跨过门槛,上前两步走到她跟前,稍稍靠近了她,又问:“没听见朕的生母是谁?”
江知宜摇摇头,随后又立即点点头,觉得隐瞒下去不太现实,但又不便说出口。
闻瞻却好似并无看见她的动作一般,微微低头凑近她的耳边,似是轻喃:“瞧瞧,朕当初最恨的人就是先帝,可是恨有什么用,朕身上还是流着跟他一样的血……”
他脸上笑意更浓,突然伸手抓住她的腕子,握得她的骨头生疼,如同要将她整个人都捏碎一般,眼神则凌厉更显,一转不转的望着她。
江知宜却不敢反抗,只是看着他黑色的眸子逐渐暗淡,薄唇张合之间,说得是令人绝望的言语,“因为和他流着一样的血,所以也和他一样,看见喜欢的人,便要直接夺过来,管她是谁家的千金小姐,管她是否已经婚配嫁人。”
第58章防范哀家让皇上同你赔礼
话音刚落,闻瞻随即放开了江知宜的手,已经收起了面上的笑容,只撂下一句“你先回正和殿吧”,便转身离去。
太后随后从正和殿出来,待看见怔营呆立在原地的江知宜,方停下脚下的步子,恢复了平素冷漠淡然的模样,她并未问江知宜听到了什么,只是如同寻常打招呼似的问道:“这是江家小姐吧?”
“太……臣女问太后安。”江知宜回过神来,盈身行礼,恭敬非常。
她幼时进宫来见姑母时就见过太后,知道她吃斋念佛,是不理世事之人。
“不必多礼。”太后伸手将她扶起,缠绕着香火气的手紧紧握住她的手,直直的望尽她的眼睛,是不加掩饰的试探,甚至还带着些威胁:“江家小姐既已是皇上的人,理应与皇上荣辱与共,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吧?”
这话中的意思十分明显,是在告诉她适才不管听到什么,都不应当说出口。
“太后娘娘的话臣女明白,但只有一句话,太后说得不大对。”江知宜咬了咬唇,就着她握住自己的姿势,再次颔首行礼,接着道:“不管臣女是否是皇上的人,都知道皇家颜面的重要,臣女幸而为镇国公府的后辈,知道镇国公府一直受皇家恩典,自然也明白应当如何回报。”
她说得不卑不亢,虽是低着头,但丝毫不见谄媚的意味,似乎只是在说身为人臣的本分。
太后微微一怔,继而莞尔笑起来,减小了握住江知宜手的力度,用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轻声道:“你小时候随你姑母赴宴时,哀家就见过你,玲珑剔透的小姑娘,惹人疼爱的很,没想到越大越是招人喜欢。”
她稍稍凑近两步,打量着她的娇容,面上是颇为不满的模样,又道:“皇上是个脾气大的,有人稍稍不顺他的意思,他便要发作,你跟着他,实在是委屈了,不过事到如今,也没有别的法子。哀家知道他这样留你在宫中委屈了你,改日哀家就要同他说道说道,让他尽早给你个位份才是正理儿。”
“谢太后爱怜。”江知宜随着她话中的意思,佯装泫然欲泣的委屈模样,声音中带着几分柔弱:“能伺候皇上,是臣女的福分,哪里会在乎名分不名分的,只是臣女这样呆在宫中,听着宫里宫外的流言蜚语,也着实是难受的很,也唯恐家中父兄和母亲听着更加难受。”
她的声音带着哽咽,低头用帕子微微掩着一双明目,言语之中既有对皇上的眷恋,也有对皇上让她落此境地的埋怨。
美人垂泪,愈发惹人怜惜,况且还是泪中带情的美人,太后抬手为她拨了拨被风吹散的头发,柔声劝慰:“这事儿的确是皇上做得不对,哀家得了空,必然要好好说说他,让他同你为这事儿赔礼,到时候册封你位份的事情,哀家会亲自着人去准备。”
“什么赔礼?臣女哪里敢当,今日得太后如此厚待,便是万分有幸了。”江知宜用帕子沾了沾并不存在的眼泪,睁着眸中的一泓清泉,颇为感激的看着太后。
“赔礼是他理应做的,你往后也不该总是如此迁就他才是。”太后嗔怪着,抬手将发髻上的金镶宝石凤头钗取下来塞到她手中,又道:“哀家喜欢你这样的聪明伶俐的姑娘,你呆在宫中,有空便来瞧瞧哀家。”
她已经许久不曾带过这样华贵的首饰,今日心血来潮戴上,没想到还能派上这用场。
江知宜缩手不肯收,只道:“太后既然不嫌弃臣女愚笨,臣女自然愿意去您宫中拜见只是这东西……臣女实在用不着,太后还是拿回去吧。”
“你拿着吧。”太后不容她拒绝,直接就着她微低的头,将那凤头钗插·进她盘起的发髻之中,左看右看之后,才笑道:“怎么用不着?哀家瞧着好看的很。”
江知宜也随着她笑,但始终是低她一头的微弓着腰,将姿态放得极低,颇为衷心的道了声“多谢太后娘娘”。
太后也不再多说,又嘱咐她得了空定要去看看自己,才放她离开,江知宜一直害怕自己与太后说得太多,出了什么差错,这会儿得了命,毫不迟疑的离开。
看着江知宜的背影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斜角宫道上,太后身边的侍女方开口问道:“娘娘,您看这江家小姐如何?”
“有几分聪明,但是不大适合呆在宫中与人争斗。”太后抚了抚适才取下发簪的发髻,又道:“跟她姑母比,这姑娘差远了,不够心狠,有些优柔寡断。”
“太后的意思是……”那侍女又问。
太后摇了摇头,边往自己的寝殿走,边道:“不管她有多不适合呆在宫中,但能抓住皇上的心,便是她的本事,皇上那个样子,可不是轻易沉溺美色之人。”
江知宜走出很远之后,才敢稍稍停下脚步,她适才虽然表面上冷静,但心中犹有后怕,毕竟她所听见的,并非一般的宫闱秘闻,若是太后要因此处置她,也不是没有道理。
她抬头望着眼前的重重宫阙,仿佛永远也看不到尽头,无论看得多远,目光所及之处永远是红墙绿瓦、勾角檐楼,她心中突然有些没由来的发慌,几乎是自言自语的说道:“采黛,我觉得这宫中,好像要变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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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了正和殿后,闻瞻直奔南宫门,靠近宫门的地方,有一处几近废弃的宫殿,里头久不住人,已经有些破败,闻瞻站在院中只剩枯枝的树下,不知道在等着谁。
不知过了多久,他等得人方缓缓来迟,那人身着玄色劲服,腰间佩戴长剑,拱手对着他一拜,方道:“臣为免他人起疑,自出了将军府,便几经倒换路线才到了皇宫,所以迟了些,望皇上恕罪。”
“无妨。”闻瞻并未转头看他,依旧望着面前枯槁的高树,声音缓慢:“卫将军,李施应当同你说,朕要你入宫做什么了吧?”
卫延没有得到他让起身的命令,依旧拱手低着头,出声应道:“是,皇上要我带兵守住皇城外东西南北四门,以及内城九门。”
“适才让李施去传令时有些着急,没来得及问你的意思,现下在此处拦下你,是想问你,朕交代给你的事情,你可自愿去做?若是不愿,朕自当命其他将军来做。”闻瞻终于转过身来,打量着他面上的神情,等着他给一个答复。
这话问得奇怪,皇帝命臣子做事,是天经地义之事,哪用得着问臣子是否自愿。
卫延听了这话,立即掀袍跪了下来,忙道:“皇上此话言重,微臣自当是愿意为皇上效劳。”
“卫将军不为朕坏了你的婚事,而怨恨朕?”闻瞻神情淡淡,别有深意的看着他。
有些事情,总得提前摊开了说才好解决,若是等到最后,再扯出这些难堪来,恐怕就要晚了。
“微臣不敢。”卫延听出他话中的意思,知道他并非单纯的说将军府与镇国公府婚事,而是在说两府之间的权力关系,实话实说道:“当初与江家小姐的婚事,的确是父亲与镇国公多有思虑之下成就,更多的是为进一步巩固两家地位。微臣当时不知,还为这桩婚留有几分遗憾,现下知道这婚事的目的不纯,只觉得颇为对不住江家小姐,其中最为无辜的当属江家小姐。”
他略微停顿,斟酌着语气,不知如何将近日变故说出口,沉思须臾之后,方又道:“不瞒皇上,离王殿下近日经江家少爷指引,曾屈尊到将军府中见过微臣。”
“哦?他那张三寸不烂之舌,竟没有说动卫将军吗?”闻瞻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眸中寒意更盛。
对于此事,他心中早有论断,从镇国公府与将军府开始商讨婚事的时候,两家的命运就在无形之中被拉扯在一起,离王既然搭上了镇国公府,必然会想办法再搭上将军府,这也是他要卫延来宫中守住宫门的缘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