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梁月诸,离王更是怒上心头,他冷哼一声,端着嘲讽的姿态,只说:“本王道是谁,原是皇上身边的狗,沈将军养都养不熟的东西,何以屡次在本王面前露脸?”
若不是他,当日攻进皇宫时,恐怕不会败得如此一塌糊涂。
梁月诸毫不在意他话中带的尖刺儿,颇为随意的冲他笑笑,只顺着他的话回应:“若是论养不养得熟,恐怕离王殿下比我更难养,毕竟这世上要谋权篡位的可没几个。”
这话说得直白而难听,丝毫不给离王留丁点儿颜面,虽说离王此时沦落,但到底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堂堂王爷岂容梁月诸如此放肆,在场众人心中暗道梁大人当真嘴毒,但面上皆是严肃神情,谁也不敢出声。
离王脸色微变,不欲同他攀扯,将眼神调转向闻瞻,耐下心气儿询问:“皇上觉得这场交易如何?左右您坐拥天下,理应不会在意这样一小队人马吧?但你的美人,可就只有这一个。”
闻瞻微微垂首,沉默着不发一言,长眉微微蹙起,神情愈发难看,好像在为此事为难,而后他又抬起头,当他的目光再次望向江知宜时,已然突然转换,略有松动之意。
梁月诸离闻瞻最近,瞧出他神情的每一点儿变化,生怕他真的为了一个姑娘,要如此果断的为离王的势力添砖加瓦,他后撤两步,突然将荣太妃扯出来,反问道:“离王殿下莫非是忘了,你的母妃还在这儿。”
说着,他照着离王的动作,拔剑比在荣太妃的颈上,大有一命抵一命的意图,只要离王动手,他便会立即动手。
面对他的动作,离王倒是不慌不忙,他也不看梁月诸,只是轻飘飘的抬头睨了闻瞻一眼,将长剑缓缓靠近江知宜,只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客气了,只是可惜了花容月色的美人。”
他每进一步,梁月诸也随着他更进一步,离王面上并不甚表情,但他的余光,一直在瞄向荣太妃所在的方向。
他在赌,赌皇上压根忍不得江知宜受半点损害,只要皇上略有松动,那他就赢了。
江知宜感受着冰凉的剑刃一点点贴近,若说不害怕,那自然是假的,她抬眸望向闻瞻,一时砸不清心头滋味,她说不上怪他,毕竟在帝王眼中,江山才是更为重要之事,何况眼下这种状况,她总不能奢望闻瞻会为了她,当真将自己的兵马,给一个要谋权篡位的逆贼。
她凄然一笑,将心中刚刚升起的希望尽数熄灭,缓缓阖上眼,只等着离王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便要立即动手取她的性命。
但下一刻,她便听到原本缄默的闻瞻淡淡道了声“好”,她猛地挣开双目,就瞧见他毫不犹豫的从袖中掏出一小块金质令牌,隔着段距离,她看不清那令牌的形状,但只觉周身像是被定住一般,僵硬的再也动弹不得。
四下旷野没有什么东西阻拦,冬日的寒风愈发肆意的呼啸而过,从她脸上吹过,如同钝刀子一样,一下下的刮磨,她的眼泪愈发猛烈的涌下来,使得脸上的疼痛愈发明显,她努力的吸着鼻子,不让眼泪遮住她的眼帘,错过眸中人的一举一动。
周围人欲出声阻拦,却被闻瞻抬手止住,他将那令牌拿在手中晃了晃,目光在离王和荣太妃身上流转,只道:“令牌可以给你,但既要人,又要兵马,你不觉得自己太过贪心吗?”
闻瞻眉目肃然,刹那间生出翩飞的冷意来,他的语气坚定,不容旁人有半点儿质疑:“放了江知宜,朕可以保你从此处安全出去,但令牌和荣太妃,你只能选一个。”
二选一的问题,其实算不得难,但对离王来说,却不异于在自己的前路和亲母的性命之中抉择,他望着周身黯淡无光的荣太妃,一时不知如何回应。
荣太妃也睁目望他,仍有微光的眸中情绪太多,有期待、有绝望,更有说不清的纠结,让人看不大分明。
直到离王咬牙切齿的说要令牌之时,她眼中的微光霎时破灭,摆出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嘴唇向下拉扯着,眼睑耷拉在眸上,定定的看着离王,朱唇微动,好像叫了声“我的离儿”,而后欲言又止,再也未开口。
离王侧过面去不敢与她对视,唇畔勾出些苦笑来,又道:“皇上,我有时候还真是羡慕你啊。”
“若是羡慕朕拥有这皇位,那倒不是什么值得羡慕之事。”闻瞻眉心微低,面上并不见任何喜色。
这皇位是如何得来的,为此又失去了什么,只有他自己心中清楚。
“不管如何,父皇最终还是选择了你不是吗?总比我这得到后又失去的好。”离王收起面上的笑容,颇为受伤的神情只在他面上存留一瞬,而后便是特意装点的严肃,朝着闻瞻伸出手去,轻飘飘道:“皇上,给我令牌,然后便备马吧,待我逃出此处,才会将你心尖尖上的美人放了。”
“好啊。”闻瞻二话不说,抬手将手中的令牌扔给他,而后又摆手示意身后人将他们的马调来,梁月诸心有不甘,对给离王令牌,又如此轻易放人离开一事颇为微词,但不等他开口,便听闻瞻嘱咐道:“月诸,你去让卫将军和那些弓箭手们让开条路,放他们离开。”
说着,他抬手抚上梁月诸的肩膀,重重的捏了捏,似有别的意思。
“啊?”梁月诸微微一怔,以为皇上忘记了卫将军这会儿还未到,况且只是他们这边带了弓箭手,哪里用得着他们让路,但看闻瞻那张冷若冰霜的如玉面容,不像是忘了什么。
他偏头望着落在自己肩上的手,思索片刻之后,霎时明白了这话中的意思,低头故作不满模样,拱手应“是”之后,方缓缓离开。
离王接过那令牌,紧紧的攥在手中,他将江知宜扯到一边,命侍从赶紧去准备离开,目光始终不曾望向荣太妃一眼,他心有愧意,知道自己为不忠不孝,但眼下走到此种境地,却是不得已而为之。
众人等着调来马匹,闻瞻则完全不理这些身外之事,他双眸轻抬、微微含笑,突然没头没尾的询问江知宜:“卿卿,你还记不记得朕带你去陵山的时候?”
“记……记得。”江知宜不明白他何以突然提起这个,但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我记得皇上带我去冰场,虽然没有看上冰嬉,但我在冰上滑了几圈。”
“朕不是说这个。”闻瞻失笑着摇了摇头,别有深意的望着她,而后又敛起眉目,正色道:“朕当时去射箭,同你说若是赢了头彩,便送你样好东西,当时虽然送了你东西,可朕并未赢什么头彩。”
虽没有赢头彩,但还是送了她一把羊角匕首,江知宜记得那匕首,也记得自己用那匕首伤了闻瞻,她不知道他如今提起这个,究竟是什么意思,煞是诧异的睁大了双眼。
“朕今日肯定会赢得头彩,所以你放心,也不要害怕。”闻瞻冲她粲然一笑,让她稍稍安心,不要因为离王等会儿要带上她而害怕。
江知宜半知半解的点点头,随即便被人拉到一边,准备离开,而闻瞻望着她的目光则愈发深邃,不容旁人探究半分。
离王更是不懂闻瞻话中的意思,他只当闻瞻这是哄美人开心,让她不要害怕,待动作颇快的侍从牵来马匹之后,毫不犹豫的翻身上马,而后伸手拉地上的江知宜,准备将她带在自己身边,以防不时之需,若皇上反悔放他离开,他也可以用江知宜挡一挡。
就在离王和江知宜一人在马上、一人在马下的空余,闻瞻突然抬起手臂,又摆腕重重落下,疾声高喊了一声“月诸”,而后快步上前,一把拉过江知宜,将她整个人都护在怀中。
无数支箭突然接连不断的射过来,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到,一时人影杂乱,纷纷拔剑应对,离王稍稍愣神之后,举剑便毫不留情的往马下之人的身上砍去。
闻瞻抱着江知宜略一侧身,堪堪躲过他的长剑,而后便是又一剑落下。
但这样万箭齐发的场面,受惊的不只是人,更有马匹,离王身下的马被射来的箭刺中,突然仰起前蹄,欲将身上之人甩下,但离王紧拉缰绳,逼迫它稳稳站立。
马蹄因受身上人的限制,无奈重重落下,而马蹄下站的的闻瞻和江知宜却是左右为难,两人若是向前,必然会被踏于马蹄之下,但若是向后,头顶的长剑便要立即落下来。
千钧一发之际,闻瞻压根来不及多想,他拉着江知宜后撤两步,因为肩上的箭伤还未好利索,又要护着个人着实费力,根本来不及迅速躲闪,他索性直接弓腰将她揽在怀中,以脊背面对着将要砍下的长剑。
第69章脱险那吻触到皮肉之后即松
那剑终究是没有落下来,因为离王的长剑还未劈下来时,飞来的箭恰好擦过他的手臂,他躲避不及,手臂因吃痛失力,长剑“啪”的一声落在地上,而他整个人则被受惊的马匹掀翻在地。
梁月诸已经迎了上来,一边命人将离王压住,省的他再闹出什么事端来,一边冲上来询问闻瞻是否有事。
闻瞻摇了摇头,并没有多余的话,他转头望离王一眼,看着以往荡然肆志的人,依旧带着皇室的自持贵重,颇有成王败寇的清醒认识,只是愤恨的望着自己,并没有其它表现。
他摆手示意侍从将人压下去,转而把江知宜拉进怀中,几乎是下意识深拥着她,如同要将人揉进骨肉般亲密,生怕再次失去怀中的人,又将下颌压在她肩上,抬手轻抚她的墨发,一遍遍的重复:“还好,还好。”
他在暗示月诸动手之前,一直在思索,到底要不要将离王就在此处解决,他怕一时不甚会伤到江知宜,但再想想,若真的任由离王离开,既是之后的大患,又可能会给她招致更大的祸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