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早,宣若鱼睁开眼,看到陌生的环境,才想起自己在陈家过夜了。
房间收拾得很整洁,床上用品应该是新换的,散发着香喷喷的洗涤剂味。房间里的摆件也是新的,上面纤尘不染,还有能隐隐闻到一股油墨味。
衣柜里装着崭新的衣服,还没有剪吊牌,全是他的尺码。
房间的角落堆满了衣物的包装袋,看样子,都是为他准备的。
宣若鱼看了下时间,刚七点半。
今天周一,公司有早会,他作为总裁助理,要提前半个小时到场准备。
换上自己昨天的衣服,宣若鱼推开门。
门外有两个佣人正在擦栏杆,他们背对着宣若鱼,窃窃私语。
“李婶儿,昨天晚上接到电话,让今天早点来,一来就被告知要把若臻少爷的房间清空,里面的家具什么的全部扔出去,怎么回事?”
说话的是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肤色黑,大家都叫他小黑。
“我怎么知道,我也很懵。昨天晚上大少爷二少爷挨打了,小姐也被骂得狗血淋头。我在副楼都听见老爷的咆哮。”
李婶在陈家干了十多年,是住家佣人,不像小黑,只是白天在这里,晚上自己回家。
“若臻少爷还跪在大门口。”小黑把毛巾放进水桶里,拧了一把,继续擦拭楼梯栏杆,“之前宠得跟个宝贝疙瘩似的,怎么说撵走就撵走?果然豪门深似海!”
“不能议论主人家的事!”李婶儿呵斥,“快干活儿,当心扣钱!”
“我就问问,”小黑笑道,“那些家具还是新的,我能捡回去用吗?”
“不行!老爷说了,全部拖到垃圾处理厂填埋了。嘘,你小声点,吵到那位睡觉!”
“李婶儿,你说,这个若鱼少爷又能待多久?!”
宣若鱼掩上门,门轴发出“吱呀”的声音。
李婶儿和小黑转过头,看到宣若鱼,小黑吓得差点从栏杆上摔下去。
“若鱼少爷,我我”小黑语无伦次地解释。
楼下传来喧哗的声音,宣若鱼淡淡地看了小黑一眼,没有说话,径直下楼了。
“李婶儿,若鱼少爷会不会整我啊?”小黑哭丧着脸。
上次他不小心得罪了若臻少爷,若臻少爷明面上笑嘻嘻,背地里让他一个人将整个花园的杂草全部拔光。
若臻少爷就在阴凉处喝着茶,看着他顶着烈日工作了五六个小时,差点中暑。
老爷夫人,大少爷二少爷小姐都不会这么苛责下人。
那次过后,小黑看见大家嘴里那个“温柔”的若臻少爷,都夹紧了脚趾绕道走。
听说若鱼少爷和若臻少爷以前生活在一起。
想到这里,小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楼下,宣若臻跪在门口,宣易道正在扇自己耳光。
“陈总,这事不能怪若臻,都是我的错,是我鬼迷心窍,若臻什么都不知道。是我让医院留的宣若鱼的血样,头发也是我在床上捡的。若臻以为自己是陈家的少爷,他对你们的感情都是真的。你们别怪他,都是我的错。”
宣若臻跪在地上,一脸煞白。
他没有说话,抬起头,无声地留着眼泪。
“若鱼是我们在山坳里捡的,当时他身边围了好几条野狗,要不是我,他早就死了。你看看,我手上这道伤口是狗咬的,当初缝了五针,二十年了,都还有印子。”
“看在当初我救助若鱼的份上,你也不能赶尽杀绝啊!”
陈庆脸眼神都懒得给他们一个,凌俐的声音如冷箭般射将出去,“谁放他们进来的?!把他们撵出去!”
负责开门的李叔,“那是若臻少爷”
陈庆冷嗤一声,郑重宣布,“从今天开始,不许提起宣若臻!他不是陈家的人!谁再放他们进来,就不用留在陈家了!”
看到宣若鱼从楼下下来,陈庆依然板着脸,但是声音却忽然温暖了起来,“若鱼,这么早就醒了,是不是声音太大,吵到你了?”
双标的态度转换得很自然。
宣若鱼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宣若臻,内心没有一丝波澜,“没有吵到我,我自然醒的,今天还要上班。”
陈一北打着呵欠从厨房出来,“若鱼,你今天不用上班了。”
看着宣若鱼露出疑惑之色,陈一北解释道,“霍元霁说了,放你一周的假。饿了吧,厨房做了铁锅炖大鹅,你快过来吃。”
宣若鱼:“”
为什么贵气十足的豪门,早餐会是铁锅炖大鹅。
“啊?你不喜欢吗?我还以为你喜欢吃。”
他们不知道宣若鱼的爱好,问了宣氏父子,他们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宣家就没把宣若鱼当成正经儿子来养,连喜欢吃的菜都说不出来。
方檀知道后,又伤心一回。
铁锅炖大鹅还是高浩洋说的。
高浩洋说宣若鱼很爱吃辣的,烧烤、麻小、火锅什么的,上次在医院吵着要吃铁锅炖大鹅。
相对于烧烤,他们觉得铁锅炖大鹅比较清淡,还专门请来一个东北厨师。
宣若鱼知道他们费了很大的心思。
上次他在医院提出要吃铁锅炖大鹅也是为了故意为难宣若臻。
不过鹅肉挺好吃的,低脂高蛋白,他也挺爱吃。
于是笑着点了点头,“我喜欢吃。”
陈一北见他点头,很高兴,“那你去餐厅等着,我去厨房催催,马上快好了。”
又看见门口的宣家父子,“那些糟心事你别管,爸会处理好。”
宣若臻抬起头,眼巴巴看着陈一北,小声喊了句“哥哥”。陈一北就像没看见似的,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
宣若臻跪在地上,身上轻微颤抖。
原本以为,陈家至少有一个人站出来责骂他,质问他当初为什么要那样做。
没想到的是,却被完完全全地漠视。
漠视,是一点也不在乎。
对他这个人,完全不在乎。
他们唯一在乎的是,他在这里,会让宣若鱼不开心。
宣若鱼想了想,抬脚往门口走去。
被捷达围追堵截那件事,必须要宣若臻付出代价。
宣若臻跪在门口,宣易道站在他旁边,絮絮叨叨说着话,很煞风景。
陈庆招呼几个保镖,要把他们拖出去。
看见宣若鱼出现,宣易道像是看到了救星,“若鱼,你说句话啊!当初我们待你不薄啊!”
“说什么?!”宣若鱼脸上出现嫌恶的表情,“你不会以为,我还会帮你们求情吧?”
“宣若鱼,你忘恩负义,恩将仇报!没有我们,你能长这么大了?!”
“那你想干什么,把我整死了,然后你儿子就能当上陈家名副其实的少爷了?!”
宣若鱼说这句话的时候,死死盯着地上的宣若臻。
他的嘴上挂着笑,眼里却全无笑意,一抹冷从嘴角传染开来,戾气横生。
“宣若臻,你真的毫不知情?!”
尖锐般的讽刺,血淋淋地掀开宣若臻的白莲面具。
似乎要将他的灵魂拖出来,当众鞭笞。
宣若臻沉默着,看似纯情的眸子,瞳孔紧缩。
他一开始不知道,只是当作玩笑把陈家丢失了RH阴性血的小儿子这件事告诉宣易道。
没想到宣易道很上心,给了他血样和毛发让他寄出去。
虽然宣易道没有明说,但他也知道,那是宣若鱼的血样和头发。
陈家的亲儿子是宣若鱼,不是他。
检测报告出来后,陈家欣喜若狂,直接找上了他,以为他是遗失的亲生子。
他贪恋陈家的富贵,将错就错,默认了自己的身份。
然后就是一家人串通,瞒着宣若鱼。
平心而论,宣若臻长相不错,眼睛大大的,尤其是哭起来,柔弱又可怜,很容易博取大家的同情。
现在跪在地上求饶的样子,却像极了丧家之犬。
“宣易道,我明明就是你从福利院领养的,你知道我的血型以后领养的我,打的什么主意你自己心里清楚!”
他就是宣家捡回来,宣若臻的“移动血库”。
这些年来,要是没有宣若鱼的血,宣若臻早死了。
剖开血淋淋的真相,宣易道却完全没有感到羞耻。
他叫嚣着,要扑过来,陈庆身后的保镖把他按压在地。
“宣若鱼,要是老子没有把你从福利院接出来,你早就饿死了,你不感激我,反而说出这种狼心狗肺的话!法律上规定了,养恩大于生恩,老子养了你二十年,名义上是你的养父,你对我有赡养的责任!你信不信我到法院告你!”
终于撕破脸了,宣易道露出丑恶的嘴脸。
宣若鱼嗤笑一声,根本不理会他的无理取闹。
保镖们把宣易道被按在地上,他奋力挣扎,脸在地上磨出一道道血痕。
“按紧实了,别让他伤害若鱼。”陈庆吩咐道。
保镖们手下没轻重,宣易道刚开始还能叫骂,最后嘴被抵到地上,发出“呜呜”的声响。
楼下动静太大,陈家人几乎都醒了,下楼来。
方檀身体不好,一般会睡到九点才起床,她惦记着宣若鱼,只披了件薄外套,还穿着睡裙。
宣若臻看到方檀,跪着往前几步,哽咽,
“妈妈”
之前在陈家,宣若臻整天陪着方檀,他自认为和方檀的感情很真诚。
可是,一开始就抱着不单纯的目的,怎么可能会有真挚的感情。
方檀只觉得恶心以及被欺骗后的不适。浸染在骨子里的修养让她不会发怒,不过,优雅的人也会有脾气。
方檀轻皱着眉,声音婉约动听,自成一派,“孩子,你这样子,牛英听到该多么伤心啊。”
牛英是宣若臻的亲生母亲。
那个在宣家撒泼,一看就是下三流的女人,他平时最看不起的女人,是他的亲生母亲。
可谓杀人诛心,这句话像一把利剑,将宣若臻彻底击穿了。
之前所有的侥幸,所有的幻想,在这一句话中全部化为泡影。
他最鄙视的人,在街上遇到都会刻意躲开的人,居然才是他的亲生母亲。
宣若臻气得浑身都在颤抖。
为什么会这样?!
他从小就比宣若鱼优秀,性格也比宣若鱼开朗。
不管走到哪里,都是他比较受欢迎。
宣若鱼木讷又蠢笨,哪里比得上他万分之一。
为什么他不是陈家的亲生子。
他怨毒地瞪着宣若鱼,什么都比不上他的蠢弟弟,却是陈家的亲生子。
他也曾预想过身份被拆穿的那天,所以他刚开始到陈家,尽最大全力展示自己的优点,表现得善解人意、温柔善良,每天花很多时间陪方檀。
没想到方檀对他一点感情也没有。
宣若臻瘫坐在地上,转头看向宣若鱼,“弟弟……我也是身不由己……你能不能……”
他以前看过一本小说,养女代替正牌女主认亲,养女认亲成功,正牌女主一直不能和亲生父亲相认。
最后养女和正牌女主和谐相处,情同姐妹。
他希望宣若鱼帮他说上两句好话。
陈庆站出来,柔声说道,“若鱼,你被车追堵的事是宣若臻下的令,相关人员我已经处理,他们两个交给你处置。”
陈庆看出来,他这个小儿子看起来乖巧,实则内心坚韧,很有主见,不会轻易心软。
好歹他也在宣家生活了二十多年,交给他,是最好的选择。
宣若鱼低头,一双漂亮的眼眸微微眯起来,冷静地打量地上的宣家父子。
笔挺的身躯无端透出一股摄人之感,森然莫测。
“把他们送走,以后都不想见到他们。”
简单一句话,就将宣家父子的未来盖章定论。他们这辈子,再也翻不出浪花了。
陈庆想了想,吩咐下人,“报警,宣若臻骗了陈家的钱,让他们全数奉还并且赔偿损失。如果数额不足以判刑,我在西山有片矿场,把他们送过去。”
宣易道听到“矿场”两个字,咬紧牙关,怨毒地瞪着宣若鱼。
陈庆站在中间,挡住了他的视线。
宣若臻瘫坐在地,绝望到底。
一切幻想,化为泡沫。
解决了宣家父子,宣若鱼只觉得浑身轻松。
宣若臻被拖走后,佣人过来打扫卫生,不到十分钟,就消除了两人留下的痕迹。
方檀重新回房换了衣服,陈一南和陈西京也出来陪着宣若鱼吃早饭。
一张长条形餐桌,正中用精美的青花瓷碟盛放着铁锅炖香的鹅肉。
餐桌端部放着热气腾腾的豆浆、牛奶、燕麦粥、小米粥,各种西式面点、蛋糕,琳琅满目。
宣若鱼惊讶,陈家的早餐也太丰富了。
“若鱼,喜欢吃什么自己拿。”方檀笑着解释,“一般不会这么浪费,不知道你平素爱吃些什么,厨房多备了些。”
宣若鱼端了碗燕麦粥,拿了两个白煮蛋,“早上吃清淡点比较好。”
感受到大家炙热的眼神,他埋头吃饭。
gu903();他夹了一筷子油炸小鱼,埋头吃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