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仪指了指那毛茸茸的皮毛:“这张皮并非天生,虽然如今已经跟天生没什么区别了,但我能够保证,这底下是个不折不扣的孩童。”
十七郎的唇极快地抽了一抽,强悍如他,也不由掌心微汗。
他看向自己的刀:“那你为何要剖开他。”
杨仪道:“官爷不觉着他的这个死状很可疑么?方才我用尽法子,也抽不出他的手,必定有什么挡住了,所以……”
“我来就是!”十七郎忘了自己的袖手旁观论。
“官爷,不可用强。”杨仪挡住他,她当然知道十七郎力气大,可若是硬拽,后果只怕不会太美。
十七郎瞪向她,他心里有一点很烈的恼火,极想找个人来烧一烧。
那种伤天害理的手法他有所听闻,但今日是亲眼所见……
他忽然有点疑惑:连自己都几乎失态,为什么面前这个看着弱不禁风的家伙,自始至终都没怎么动容。
杨仪叹了声,举手要去拿腰间的荷包,但一只手拿着刀,另一只手也没有洗。
十七郎留意到她的动作:“要拿什么?”
杨仪道:“待会儿的气味会有些难闻,拿点薄荷……”
没容她说完,十七郎将她腰间荷包抄入掌中,却拽的她往身旁近了一步。
杨仪急忙止步:“官爷……”她可没想过请他代劳。
十七郎捏着那荷包,有点意外,这荷包看着倒还显出几分精致,细腻的天青缎,底下绣着几根飘逸的兰草,就是有点旧了,天青面上泛着半新不旧的浅灰色,就好像山雨欲来之前的天色。
荷包鼓鼓囊囊的,十七郎扯开,果然有几枚翠绿的薄荷叶子,他用手指拈出两片:“要怎么用?”
杨仪蒙着脸,两只眼睛静静地望着他。
十七郎这才发现,因为他拽起荷包,把她的衣带也扯歪了,杨仪便半偏着身子,上半身微微后仰,免得靠他太近。
他观望她双臂微微扬起,看出她的避讳。
呵呵一笑,把荷包放开,十七郎道:“你怕什么?我总不比那猴尸还可怕,刚才你尚且荤腥不忌地摸来摸去,老子好歹是个活的!”
杨仪没有回嘴,只后退半步,用手背拂了拂衣带:“我蒙着脸不用,官爷自用吧,含在口中便可,嚼碎也无妨。”
她原本是想要含一片的,但现在这个情形,总不成叫这位官爷喂她?
就算他肯,她也不愿意,何况对方这个脾性也不可指望。
十七郎看着手中几片叶子:“我又不是牛羊,吃这个作甚。”
杨仪重新注视那猴尸,缓缓地说:“薄荷又叫银丹草,夜息香,是一味中药,《本草》曾记载过,此物可疏肝顺气,消风散热。”
她那院子里花儿种的少,药草之类的却有几味,尤其是东边篱笆旁,一大片的薄荷草,郁郁葱葱,每日必用。
十七郎见杨仪举手要去切那尸首,一时顾不上跟她争辩,勉为其难将一片叶子送入口中,微微一咂,果真有一股清爽之气在舌尖发散,将他方才那点燥热驱退不少。
“你……”十七郎刚要开口,见杨仪已经落刀。
她的手很稳,简直比屠夫的还要稳,也可能是他的匕首锋利,尸首伤口下很快被划开。
杨仪的眉心却皱了几分,她把匕首放在旁边,小心翼翼又去掰那猴尸的手,这次,手确实往外移动了些。
十七郎听见她轻轻吸气的声音。
“发现了什么?”
杨仪握着那猴尸的手,被牵引出来的手上沾着血,看着越发瘆人。
她屏息:“这实在太过诡异。”
原来那尸首的手,竟是自胸前伤口透入,死死地捏住了它的心!
之前杨仪之所以拉不出这只手来,正是因为这手连着心脏,如今切口大了些,手被一拽,那心也跟着往外挪动了几分。
十七郎照面看见,牙关一紧,薄荷叶子给咬碎,舌尖上便多了几分辛辣:“它是真的要把自个儿的心掏出来?”
倘若刚才他替杨仪去拽,手是能拽出来的,可这五脏六腑只怕也要跟着排队壮观而出了。
幸亏不曾轻举妄动。
杨仪指了指伤口处:“官爷有没有发现,我方才切开这伤处,并没有血流出。”
十七郎道:“不用你说,方才在河边我便知道,它身上已经没多少血了。毕竟这般的伤,它又在高处,早该鲜血横流,可地上跟石头上只有少数血迹。”
杨仪没想到他看着粗豪,竟也观察入微:“可是,官爷不觉着更奇怪了么?从河道到岩石的痕迹,也没有多少血,那就是说它的血是在河水中几乎流尽了的,但如果伤到这种程度又失血过度,它怎可能爬上河岸,甚至爬到岩石上?”
十七郎颔首:“但也不可能是有人把它放上去的,河道上的痕迹很清晰,爪印鲜明,且靠近河岸的地方,并没有人的足印,可见绝非是有人将它从河里捞出来的。”
而且十七郎心里清楚,此事未必是人力所为,假如真的有人杀了这猴子,得先放血,又伪造地上爬行的痕迹,还得免去自个儿的脚印,与此同时,也要冒着被村民看见的危险,那这凶手多半是个疯子。
可如今的种种痕迹所指,都是这猴子自己爬上来的,但既然失血过度又是致命伤,它又是怎么爬过河道爬上岩石的。
石桌底下的豆子忽然呜咽了两声,慢慢把嘴贴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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