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又换了一套新装,言谈举止大有改观,所到之处,引得无数目光注视。
杨仪却突然怀念先前那出言无忌的烂漫少女,真给她说中了,“女大十八变”,狄小玉在“长大”,她有点莫名惆怅。
隋子云默默地看着杨仪:“真的要走?”
杨仪笑笑。
隋子云言简意赅,却语重心长:“道理你该明白,跟着旅帅应是更好。”
杨仪并不接这话,只道:“先前多谢隋队正照料。”
隋子云默然:“我想听的可不是这个。”
杨仪转头,看看旁边擦泪的狄小玉:“是了,曹家……”
曹家的真相,并没有公之于众。
也就是说,仍是没有人知道那女尸就是失踪的曹方回。
对外的说法,便是曹家大房刻意谋害嫁祸,曹方回被追杀不知所踪。
隋子云道:“人心各异。若是给世人知道了小曹是女子,那悠悠众口之中究竟又会编造出多少光怪陆离令人难堪的‘真相’,我不想她死后,还要遭受不必要的非议。”
这样的结局其实最好,大家都对生死不明的曹方回抱以同情。
可一旦知道曹方回是女子,可想而知会如何。
至少——“不守妇道”“抛头露面”“胆大妄为”“咎由自取”甚至“死有余辜”等等恶毒字眼,绝不会少任何一个,而只会更多。
杨仪回答:“我明白,毕竟还有曹墨。”
隋子云点点头。
“其实我想说的不是这个,”杨仪终于开口:“假如旅帅回京,隋队正可会同行么?”
“我……”隋子云心想已经跟她说过此事,为何还问。
但彼此都是聪明人,隋子云转念:“你想我跟着旅帅回京?”
杨仪道:“旅帅虽聪明,但有时候有些事情当局者迷,很需要隋队正这样的人从旁指点迷津。”
“呵,”隋子云笑了,“你在这时候还惦记十七,你既然放心不下他,为何还要走?”
杨仪低头:“那就当我没说吧。”
沉默中,杨仪告辞。狄小玉却想起一事:“明儿是泸江那边浴佛节呢,你不去看个热闹?”
杨仪敷衍:“也许。”
等她带了豆子上了马车,狄小玉喃喃道:“怎么也不告诉咱们他到底要去哪儿,要真不知往哪儿去,又为何要走呢。”
隋子云知道原因,却没有回答。
杨仪必定是怕被人找到。
她的性格跟她的外表截然不同,坚韧决绝的很。
说走就走,毫不留恋。
狄小玉却又嘀咕:“十七先前对杨先生那样好,怎么这会儿他要走,竟也不送一送?”
一个明明不愿她离开却还装作毫不在乎,一个执意要走却偏偏还心有挂碍。
这两个人……却是有趣。
隋子云笑。
杨仪决定前往理塔。
她在距离郦阳十数里的镇子上换了一辆马车,转道往南。
才启程,杨仪便察觉路上车马明显增多,经赶车的车夫提醒,她才蓦地想起,明日就是浴佛节,这些人都是赶往泸江参与浴佛诞的。
想到这里,杨仪觉着有点不妙,她只顾要早点启程,忽略了自己竟撞上了这个节日,本来要在天黑之前赶到津口,可看这个架势,只怕津口那边也是人满为患。
不幸给杨仪猜中,等他们赶到津口之时,问了几家客栈,竟都是客满,眼见天色越来越暗,再找不到借宿之处,就要露宿街头了。
那赶车的夏老头也乏了,便提议道:“先生,您若是在这儿没亲戚的话,只怕当真无处可去了,这样吧,您若不嫌弃,不如就随我去住牛马栈。”
这牛马栈通常是些做苦力、赶车走长路、以及马帮的人歇脚的地方,比不上客栈那样干净整洁,而且多是大通铺,许多汉子混住在一起,胜在便宜。
杨仪一听,内心打怵。
但住那种地方虽则不便,可总比流浪街头要强上百倍,毕竟津口这里闲杂人等更多,若是自个儿流浪在街上,谁知会发生什么。
夏老头带着杨仪去往牛马栈,他是这条路上常来常往的,不仅老板认得,连通铺上几个常常行脚的人也都相识。
看他带了个年青的书生模样的人,大家都很诧异,听夏老头解释是位大夫,众人将信将疑,毕竟杨仪看着便面嫩,岂有如此年轻的大夫。
杨仪尽量不看别人,把豆子安置在一张桌子下,自己好歹找了个靠边儿的位置。
夏老头自带了干粮,坐在炕头上吃了起来。
这屋子里酒屁臭气,味道复杂的很,杨仪本来是有些饥饿,可现在却毫无食欲。
夏老头以为她没带干粮,便撕了一块饼给她,杨仪忙推拒,只说不饿,翻开包袱找了点东西去喂给豆子,又摸摸它的脑袋,叫它不要走动。
屋子里本来已经有七八个人躺下了,在他们进来后,又来了三四个,越发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