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功夫,日影越发西斜,这山谷两侧本就有山壁矗立,挡着阳光,按照时间来说此刻不过是下午申时左右,距离天黑还有一个多时辰,可现在山谷内已经完全没了日色,就如同一瞬间进入了黄昏,暗夜将临。
佩佩抱着戚峰,感觉他昏昏沉沉靠在自己肩头:“杨先生,阿哥怎么办,救救他。”
杨仪道:“如果能够给我些时间,寻到解救之法……再集齐需要的草药……可现在……”她咳嗽了两声:“佩佩姑娘,今日你们是被我连累了。”
佩佩低低啜泣,却摇头道:“不是,若非杨先生,我也不知道所谓罗刹鬼的事,是那些人冤屈了我们家。”她抱着戚峰,流着泪道:“我阿嬷、阿母,阿爹……都是被他们当作罗刹鬼害死了!”
她十分伤心,抱着已经昏迷不醒的戚峰,索性放声大哭。
黎老大在旁听到这里,看向杨仪:“这病,该如何救治?难道就真的没了法子?”
杨仪道:“泸江三寨的人多是各族混居,他们相信巫医多过于相信大夫,假如知道是疫病,去医馆的话……大夫总会有治疗的法子,决不至于就眼睁睁地看人死去……可惜咱们如今已经出不去了。”
黎老大望着她:“你……”
这一声“你”,含义复杂。
然后黎老大站直了身子:“我本来接了任务,便绝不会失手……”他看看杨仪,戚峰,包括旁边的豆子,突然出手,将放在戚峰身旁的自己的刀剑取了回来。
黎老大转身向着人头谷外走去,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突如其来的黑暗中,只有若隐若现的声音随风传回:“就当你已经死在此地了吧。”
直到黎老大消失不见,杨仪才缓缓站起,她摸索到戚峰身旁:“佩佩姑娘莫哭,戚队正未必有事。”
佩佩含着泪:“你刚才说……”
杨仪把自己身上的荷包解下:“我这里有两颗驱风回生丸,虽然未必对症,可戚队正才是病发之初,到底也能克制。”叫佩佩捏着戚峰的嘴,将一颗丸药捏碎塞进戚峰嘴里。
这两颗药丸是专对瘴气之症的,当初杨仪深知这羁縻州瘴气最为厉害,所以时刻在身上带着两颗以防万一。
佩佩忙催促道:“还有一颗,你快吃了。”
杨仪微笑:“姑娘真是心善,不过你放心,我方才诊脉,我其实无事。”
佩佩惊讶:“真的?”
杨仪道:“这疫病也并不是每个人都必得的,按照个人体质不同而已,戚队正是吃亏在跟那人生死相搏,才给这疫症趁虚而入。佩佩姑娘,如今就指望你了。”
佩佩一振:“该怎么做?”
杨仪看看手中药丸:“你把这药吃了,好歹把戚队弄出山谷,奔有人家的地方去,兴许还可有救。不然等到天黑,愈发难走……就耽搁了。只是戚队正身高人重,我怕……”
佩佩此时对她已经深信不疑:“我可以的!别看我个头不高,我能背起一只小牛犊呢!”
她说干就干,将那药丸嚼入口中,把戚峰的胳膊拉起来,搭在自己的肩头上。
佩佩钻入戚峰怀中,用力一顶,竟真的把他顶了起来。
她招呼:“杨先生咱们走。”
杨仪答应着,叫上豆子,一并往外去,走了片刻,杨仪道:“佩佩姑娘,你还撑得住吗?”
佩佩道:“没事的,他不沉。”
杨仪一笑:“那就好,我走的慢些,佩佩姑娘你不用回头招呼,只管往前去,我跟着就是了。最紧要的是戚队正无恙。”
佩佩其实也已经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哪里还能回头,便咬牙:“知道!”
杨仪走的越来越慢,豆子原本在她身前,此刻便转到她身旁,发出唧唧地声音。
杨仪看着佩佩小小的身影驮着戚峰出山谷,她自己捂着嘴,慢慢地靠在岩石边上坐了下去。
豆子过来用鼻子顶她,杨仪摸摸它的头,哑声道:“你跟着去吧,乖。”
豆子不动,杨仪呵斥:“不听话了?快走!”她拍拍地,作势要打狗子。
豆子退了退,看了杨仪一会儿,终于扭头往外跑了。
杨仪眼睁睁地看着豆子离开,这才敢放声咳嗽,头靠着岩壁,她想了想,从荷包里找出几片薄荷塞进嘴里。
恍惚中不知过了多久,天已经完全黑了。
杨仪仿佛昏睡了会儿,睁开眼睛,却发现眼前有许多蓝色的火焰,在空中飞来飞去。
她看了半晌,才醒悟那应该是传说中的鬼火。
不知道这是什么时辰了,也不知佩佩到底带着戚峰出去了没有。
先前杨仪其实没说实话,至少没有完全说实话。
戚峰确实中了疫毒,但是佩佩跟黎老大没有,而她……不出意外,也有了症状。
她之所以故意那么说,便是要先把黎老大吓走,然后哄骗佩佩带了戚峰出去。
毕竟这些人完全是因为自己才被卷入,可她这把体质……
蓝色的鬼火在眼前上下舞动,杨仪凝视了半晌,其实这样结束也不错,总比被人欺骗,痛彻心扉要好。
这一次,她至少被人真心相待过,被人豁出一切地保护过,被人……
“汪汪汪!”狗叫声响起。
杨仪抬了抬眼皮。
火光从山谷入口处亮起,杨仪还未反应,就听到有个声音叫道:“杨易,杨易你在哪儿!”那声音带着几分怒意几分惊悸,暴雷一样炸响:“杨易,你最好给老子应一声!”
gu903();“哗啦啦,唧唧喳……”竹林里栖息的野鸟骂骂咧咧,惊飞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