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星臣就觉着不对,但他没料到杨仪竟能这样大胆。
薛放素来行事不羁,人人皆知不足为奇,可是杨仪……她先前在外头的时候就罢了,好不容易回到府里,为何还敢这样做,如此的……
不顾体统,自甘堕落。
昨日如此,今日又如此,竟是变本加厉,不思悔改。
有那么一瞬,俞星臣很想直接叫杨仪的名字,看看她到底是什么打扮,看看她将如何面对他。
只是俞星臣再想不到的是,车内的人,并没有打算畏畏缩缩地避着他。
车厢半扇门被打开。
里间的人侧露半面:“俞大人,多日不见了。”
她面色坦然,微微低头,声音温和,毫无波澜。
猝不及防的那个突然间变成了俞星臣。
就好像原本还是他左右的一边倒的战局,突然间被先发制人了。
杨佑持也惊了。
二爷完全没想到杨仪竟然会主动露面,他正在心里寻思该怎么把这一节完美的遮掩过去,又或者干脆就直接告诉俞星臣,自己也是往赵御史府上有事的。
没想到杨仪省了他的事。
眼睁睁望着俞主事面带惊愕,杨二爷急忙打着哈哈:“我正要跟俞大人说……”他靠近过来,低声道:“赵家的少奶奶有了身孕,有点不太妥当,昨儿他们府里太太私下里求我们大太太,听说我们大妹妹会医术,问能不能叫她抽空过去给看看,因不好大张旗鼓,所以就……哈哈哈。”他缓解尴尬地笑起来。
俞星臣一边听着杨佑持的话,一边打量车内的杨仪:“原来如此。我还以为,姑娘是穿了男装出来跟什么人玩儿了呢。”
“哪会儿,”杨二爷吓了一跳,赶忙又解释:“我们老太太严得很,不太愿意叫姑娘家出来,这件事儿我又是偷偷的,没跟老太太说,大妹妹穿着男装只为了方便进出。免得招人的眼。”
俞星臣淡淡道:“二爷就这么相信……姑娘的医术吗?就不怕有个万一?”
杨佑持怎么会不怕,便道:“我是这样想的,人家求了一顿咱们不答应,显得多不近情面似的,横竖叫大妹妹走一趟,到了那儿,只说不会、不能看就行了,让他们另外再找好大夫,岂不是一举两得?”
俞星臣呵呵了两声:“二爷真是个机灵多端的人。”
杨佑持道:“我不过是些小聪明,是比不得俞主事……这两天怎么不见往我们府里去?”
俞星臣道:“我也才回京内,忙得很,今日直到此刻才得闲出来应酬。不料就遇见了。”
杨佑持见这一波有惊无险地过去了,心意放宽,便舒眉展眼地笑道:“那可真是说不着的缘分,要不我们大妹妹也不常出门的,怎么偏巧就跟您遇见了呢?”
他一放松,话便多了,想也不想就:“说起来,我们大妹妹才回京不多久,俞大人恰好也是从……”
说到这里,杨佑持心里咯噔一声。
他忽然意识到,方才杨仪对俞星臣说的是“多日不见”,而俞星臣显然也认得杨仪。
杨仪才回京不多时,俞星臣也是领了钦差前后脚回来。
虽说如何接回杨仪的经过,杨登并没有跟人细说,但现在看来……
可不管是杨登还是俞星臣,既然不提,自有不提的缘故。
杨佑持即刻收住,打着哈哈笑道:“俞主事,时候不早,不如且先去赵府?”
俞星臣看了眼车厢,那一扇门已经关上。
赵府门口下车,俞星臣并没着急进内,只看杨仪。
二爷正赶着上前低低叮嘱杨仪:“我先前已经派人去跟夏家那边说了,这里自然也知道,可他们未必跟夏夫人一样心思,若他们不需要咱们给看更好,省了事,只做给咱们府里知道,以为今儿是往这走了一趟,若他们要咱们看,妹妹千万小心说话,最好就说看不了,痛痛快快的咱们就走,什么事儿都没有。你说呢?”
杨仪无奈:“二哥哥果真手腕玲珑,各种法子一应具全。”
此刻杨府里头有人出来,一个是外头接俞星臣的,一个是内宅来接杨仪的,蓦地看是男装,便左顾右盼,以为杨家的人还没到。
直到杨佑持上前说了,方才半是惊讶地领着入内。
过了两重门,嬷嬷请杨仪稍微等候,自己通报去了。
这一等便是近两刻钟。
小甘在厅内转了一圈,悄悄地对杨仪说道:“姑娘,我看别叫二爷说着了,他们若是盼着姑娘来,岂会叫你在这干等着?待会儿只怕真的要省事了。”
杨仪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顷刻听到外头孩童嬉笑,便起身走到门口。
院子里,几个丫头陪着个白白胖胖的孩童在玩耍。
那孩子不过四五岁,生得粉妆玉琢,如年画上的福娃,他穿着一领极薄的绡纱衣裳,跑了会儿,便叫嚷热,想去解衣裳。
丫头忙劝止他,一边各种安慰,那孩童原地喘气,呆呆直直地望着前方。
杨仪本来只觉着这孩子可爱,看了这一会儿,忽然心头一动,便向着那孩子走了过去。
那孩子没理会她,只仍原地发呆,直到丫头看见杨仪,便忙拦着问:“你是何人,为何在此?”
小甘跑过来:“我们是杨家的人,这府里请我们姑娘来看诊的。”
“姑娘?”两个丫头吃惊,忙把杨仪从头到脚看了一遍,双双惊讶笑道:“呀,原来是位小姐吗?真真吓了我们一跳,还以为是哪里来的男人……”
另一个丫头眼珠转动:“是杨家才回府里的那位大小姐吗?”
杨仪却没理会他们,只是俯身看着那孩童,见他双目怔怔,不知是不是跑的太热还是如何,两颊微红。
小孩儿听那两个丫头叽喳,就也看着杨仪,奶声奶气地问:“你是谁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