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仪喝了一口,哑声道:“再有缘故,也不能这样。”把杯子往桌上一放:“你过来坐着。”
薛放只得到桌边落座。
杨仪在他旁边坐了,叫他伸手,替他将脉听了听,倒是没有什么大碍。
她又咳了两声:“得亏你身子好,但就算这样,也不能自己糟蹋自己……夜间的寒湿之气最重,就算这会儿觉不出身来,等以后老了……”
说到“老了”,她猛然止住,飞快一寻思,便改口道:“总之不许再这样了。”
薛放也正听她谆谆教导,听到说“老了”,不由也想到了一些“事”。
杨仪见他不言语,便轻轻地拍了他一下:“听见了没有?”
薛放忙道:“听见了……”
杨仪只怕他是有口无心:“你方才说什么缘故,天大的缘故,你不能找我说吗?自己偷偷悄悄地躲在房顶上算什么?”
“本来是想找的……又怕你生气。”
“你这样,我更生气。”
薛放自然知道她担心自己,忙陪笑欠身:“好,以后若是有事,我直接找你,行了吧?你要恼我就打两下子,千万别在心里窝气。”
杨仪望着他灯影下明亮烁烁的眼睛,以及腮上那几道猫爪痕。
哪里会真的跟他生气,只是因为格外疼惜,恨他不知轻重,明明是个矜贵的身子,偏干那样没深没浅的事,万一真的风露侵袭,弄出病来呢。
如今见薛放眉眼带笑,好言好语的,她心里的那点气自然散开了。
“姐姐,”薛放把凳子往前挪了挪,跟她膝头相抵:“我正要问你,你今日头一次进宫里,可怎么样?”
“都还妥当。”杨仪回答,又问他:“巡检司那边,子云兄无碍了么?”
“这件事总算尘埃落定,”薛放叹了口气,“就是一件可恨。”
“什么?”
“我不知道俞星臣居然把你拉入其中,”提起这个,薛放皱眉不悦道:“还有斧头,也不跟我说一声,就替他传话,真是胆子越来越大,要不是他今日回了府,我指定要打他一顿。”
杨仪忙道:“你千万别为难他,斧头都跟我说明了,我也知道这是……俞巡检的意思,但我知道他没有恶意,只是想要帮子云兄。”
薛放道:“只为了帮他,就没想过你会有危险?”
杨仪道:“放心,我心里有数。今日的情形,我提前想过多少次了。”
斧头一跟杨仪说起这件事,杨仪一听是俞星臣的主意,就知道这个人从来不说白话,既然叫灵枢透露这个消息,必定有他的用意。
巡检司那里当然也知道,她今日要进宫向太后谢恩,自然还要给太后复诊。
而金钗石斛跟冬虫夏草又是难得的补药,又是隋子云等待来的……杨仪把太后的病症稍微一想,就明白了俞星臣的用意。
薛放道:“总之,以后如果有类似的事,不许你听他的话……我就算粉身碎骨,也不想把你陷进去。”
杨仪听了这话只觉着刺心,脱口说道:“你要是粉身碎骨了,我还能干站着无碍么?”
薛放屏息,蓦地向前:“你说什么?”
杨仪往后一避:“没说什么。”
薛放的喉结滚了滚:“姐姐……”
杨仪听到他的声音似乎喑哑了几分,她心里一紧,低头咳嗽了声:“对了,那个、那个……银针的事情。我还想问你。”
薛放已经有点心不在焉,竟毫无反应:“银针?”
“就是……”杨仪道:“那个被杀死的侍从的头上,真的有银针吗?”
薛放才想起来:“原来是这个,”他略微定神:“你自然也是不信的是不是?我跟你说实话,原本没有,进了巡检司后,就有了。”
杨仪愕然:“这是怎么回事?”
“还能怎样,不过,”薛放哼道:“你绝对想不到,是谁主张这么做的。”
杨仪定睛看着他,等他说下去。
薛放望着她灯影下黑白分明的眸色,早觉怦然心动,身不由己地说道:“就是俞星臣了。是他的主意。”
“他?”杨仪不懂。
薛放舔了舔嘴唇,勉强地把俞星臣那一团计划告诉了杨仪:“他说只有用这个法子,才能干净地把隋嬷嬷一行捞出来。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跟那个朱弘串通的,朱弘竟然愿意如此供述。”
说了这个,薛放道:“今日皇上问你的时候,可知我捏了一把汗。生怕你不知道,万一说错了话,那可也就满盘皆输。”
杨仪微笑:“我听了,也觉着蹊跷,不过我很快也想通了。何况银针入脑的方式,后果如何的确千变万化,不能一概而论,虽然俞巡检的这个法子有点阴损,可确实叫人挑不出毛病来,因为这没有办法验证。”
薛放道:“我原本以为这个人虽然讨厌,但毕竟还算是个正直的,没想到也会玩这一套。”
杨仪点头:“幸而他跟你是同僚,不是对头……”
薛放哼道:“我才不怕他呢。我懒得跟他玩那些虚套,他要敢当我的对头,我必定叫他后悔。”
杨仪不禁想到前世种种,便抬手在薛放的手背上轻轻地拍了拍,像是安抚,也像是在表示他说的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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