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作为帝国政治中心,取名于八百里秦川腹地,渭水穿南,嵕山亘北,山水俱阳之意。
泾渭之水,润育了一代又一代坚韧不屈,勇武铁血的老秦人。
“陛下万年,大秦万年。”
“父皇万年,大秦万年。”
信宫内,满朝文武百官以及诸公子也跪在地上,迎接始皇帝圣驾。
“免礼。”
嬴政从车撵走了下来,对着众人挥了挥手道。
“谢陛下。”
嬴政目光微微扫视,并未发现李斯的身影。
冯去疾见陛下似乎在寻人,当即心领会神道:“陛下,李相身体抱恙,在府上静养。”
嬴政点了点头道:“李斯为大秦帝国劳心劳神,功不可没。赵忠你亲自去府库挑选些补药,给李丞相送过去。”
“臣,立刻去办。”
赵忠领命后,便一路小跑的离开了。
嬴政坐在王座之上,看着满朝文武各自落座之后,开口道:“朕今日准备了一场盛宴,招待诸位爱卿。”
“谢,陛下。”
众人,满脸期待之色,无不对着高坐王座之上的嬴政拱手一拜道。
很快一群内侍便端着一个个玉盘走了进来,摆在了众人面前的木案上。
众人放眼看去,顿时一个个面色惊愕。
看着发呆的众人,嬴政面无表情道:“别光看,用膳吧!”
“陛下,这盘中之物可是树皮,如何下腹?”
御史大夫冯去疾神色为难,对着嬴政道。
一言激起千层浪,有人带了头,那些踌躇不前的人,皆开始陆续发声。
“陛下,这谷根如何吃?”
“陛下,这分明是树叶,臣吃不下啊!”
“陛下,这青草下腹,岂不成了牲口?”
顿时,你一言,我一语,满朝文武大臣,纷纷表示。
总而言之,大致就是一个意思,要吃这些玩意,臣做不到啊!
就在这时,嬴政看了一眼自己面前的盘中稻糠,然后拿起银勺开始吃了起来。
刚一入口,粗制的口感,就让嬴政觉得如鲠在喉,难以下咽。
这还是精制加工之后的稻糠,即便如此都难以下咽。
可即便如此,嬴政仍旧面无表情,一勺又一勺开始置若罔闻的吃着自己盘中的稻糠。
坐的比较近的大臣,看着这一幕,一个个眼皮乱抖。
坐的远的大臣们,虽看不清陛下吃的何物,但是看前方大人们的表情,便知道恐怕不会比自己盘中的东西好到哪里去。
嬴政每咽下一口粗糠,下面的众人之心就感觉沉重一分。
直到嬴政吃完,露出心满意足之色,至于真假,恐怕那便只有他自己清楚了。
看着还在发呆的众人,嬴政虎目一瞪,厉声喝道:“朕吃得下,诸位爱卿吃不下吗?”
这……
此言一出,哪个还敢静观其变?
无论心中多么不情愿,捏着鼻子也要认栽了。
众人当即开始动起来,哭着一张脸,强行下咽这一生都没吃过的鬼东西!
刚开始还好,很快就有人挺不住,直接喷了出来。
还有人一边一吃,一边痛哭流涕,嘀咕礼纲常沦丧。
等待所有人用膳完毕之后,嬴政眼皮一抬问道:“诸位爱卿,觉得这盛宴如何?好吃吗?”
“好吃。”
众人虽然腹内五味翻腾,可也只能昧着良心道。
“好吃?朕有生之年,从未吃过如此难以下咽的食物。”
嬴政看着一群只知阿谀奉承的满朝文武,心中有些失望。
“陛下,这哪里是什么食物,这分明就是树皮,稻壳,青草……不在五谷之列。”
王翦见陛下投来的眼神,心中微微思量一番,便开口配合道。
“老将军说得好,这的确不是食物,因为这些东西就不是给人吃的,只有牲口才会吃这些东西。”
嬴政一语双关,骂人都不带一个脏字。
下面坐着的文武百官,一个个脸色窘迫难看,但是却无一人敢出言反驳。
“陛下既如此说,那为何?”
王翦明白点到为止的道理,不解道。
“问得好!朕为何要这般,诸位爱卿觉得朕是在羞辱你们?骂你们吗?不……”
“朕还没这么清闲,东郡两河决堤,泛滥成灾,已成为名副其实的汪洋之乡。”
“朕此次东巡,亲眼目睹当地很多百姓颗粒无收,饥民饿殍遍地。”
“朕还看见,官吏狗胆包天,拒不上奏,隐瞒灾情,以致于流民四起,怨声载道。”
“而这些被无情打谁摧毁家园的百姓,吃得就是这些,最后甚至连这些都没得吃,只能食土充饥。”
“诸位爱卿都听说了吗?”
嬴政每一个字,都如同一柄利刃,直戳众人的心脏。
每一句话,都重若千钧,让众人脸色难看一分。
“臣等有罪,陛下息怒。”
众人当即站了起来,走到中间大道,跪了下去齐声喝道。
“有罪?你们的确都有罪,其罪当诛。东郡先是一县之地,可因为县令害怕影响政绩,隐而不报,酿成大祸,泛滥成灾,不死不足以平民愤。”
“黄淮两岸大堤,年年修缮,动用人力物力不计其数。”
“这才多久就决堤了,朝廷拔出的钱粮都去到了哪里?”
嬴政说完,狠狠拍了一下面前的木案,发出一声沉重的轰鸣之声。
桌案上的东西,不少都被震落在地,发出磕磕碰碰响动。
虽是寒冬腊月,可不少人的额头都布满了汗珠,衣衫早已被汗水浸湿。
“治粟内史何在?”
嬴政冷漠的看着下方跪着的文武群臣,点名喝道。
“陛,陛,陛下……老……老臣在!”
治粟内史身为〔九卿之一〕,总揽天下钱粮之要职。
听到陛下喊自己,直接跪着一路上去,神色慌乱道。
“你负责天下钱粮,掌管国库多年,准备如何赈灾?”
嬴政目光直勾勾的看着治粟内史,质问道。
“陛,陛下……帝国连年征战,多年来浩大工程从不间断,国库亏库,实在无钱粮可赈灾啊!”
治粟内史用衣角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叫苦不已道。
“六国之财尽归于秦,天下之富皆入关中。大秦斗米不过三钱,工程虽巨,可耗费甚少。匠资虽广,却多为徭役。土木虽重,俱赋予刑徒。”
“你来告诉朕?国库中的钱粮都用到哪里去了?”
嬴政的声音冰寒刺骨,让人如堕冰窖。
“陛下,国库每一笔开支都有账本详细记录……”
治粟内史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嬴政从桌案上,捧起一摞竹简,直接扔在了治粟内史的面前,大声喝道:“这就是你的账本?”
“回陛下,正是。”
治粟内史看了看面前地上的账本,用力点了点头道。
“朕且问你,一万人每日所需口粮几何?”
嬴政虽然表面不动声色,神色古井无波,但却给人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直观感受。
“回陛下,一百石粮足矣。”
治粟内史心中叫苦不已,到了此时,他已然明白,自己要完了。
“朕再问你,依大秦律工匠每日工钱几何?”
嬴政板着面孔,继续质问道。
“回陛下,不得超出十钱。”
治粟内史一张面孔上,再也无法保持镇定,露出一丝慌乱之色。
“朕最后给你一次机会,国库钱粮到哪去了?”
嬴政见差不多了,爆喝一声道。
“陛下……老臣罪该万死。”
治粟内史直接瘫坐在地,满脸颓废之色道。
“尔等位极人臣,高官厚禄,朕自问待尔等不薄?”
嬴政目光扫视下方跪着的众臣,字字珠玑,厉声问道。
“陛下天恩浩荡,臣等感激涕零。”
文武百官全都异口同声道。
“你官拜九卿位,爵领关内侯,岁入二千石,一人之尊崇,满族受益之。”
嬴政再次把目光投向治粟内史身上,一副心痛不已的样子道。
“陛下,老臣知罪,知罪啊!”
治粟内史连滚带爬,再次上前几分,不断磕头求饶道。
“甲卫何在?”
嬴政大喝一声。
当即殿外走进来几名威风凛凛的甲士,对着嬴政拱手一拜道:“陛下。”
“治粟内史枉顾君恩,欺君罔上,贪赃枉法,罪不可赦。敕令剥去朝服,夺职削爵,抄家灭族,以正国法。”
嬴政挥了挥手,神色冷漠道。
“喏。”
四名甲士,当即上前,直接拔去治粟内史的官袍,然后驾着他便向殿外走去。
治粟内史一颗心彻底跌入谷底,拼命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