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太医再度围着苏长乐细心诊断,但最后得出的结论都是,苏长乐可能这一摔,就把七岁之后发生的事全都给摔没了。
消息很快就传回宫中,林皇后得知后难以置信,可偏偏派过去几个的太医皆摇头叹气,束手无策。
翌日,沈季青与温楚楚得知苏长乐的情况之后,一前一后赶来相府。
“什么叫这八年来的事都不记得了?”
“回王爷,姑娘一直声称自己只有七岁,还哭闹着要回边关,言行举止也和平时完全不同。”
哭闹?他认识苏长乐这么久,可从未见她掉过一滴眼泪,就连那日落马,头破血流的少女被他抱在怀中,也仍笑着对他说:“季青哥哥别担心,我没事。”
沈季青沉着脸的越过管事,一手置于腰间,一手背于身后,大步流星的朝苏长乐所在的明月轩而去。
“王爷、王爷虽然您和姑娘再不久就要大婚,但、但您也不可擅闯姑娘所在的院落,请王爷莫再往前……”相府管事满头大汗的追了上来。
沈季青连停都没停,直接将人挥开。
跟在他后头的温楚楚满脸愕然。
沈季青向来温润儒雅,面上总带着如春风般的和煦笑意,无论见到谁都和颜悦色,遇事镇定自若,是宣帝九位皇子中最好相处的一个,谦谦君子,举手投足尽显温柔,让人不由自主地想靠近。
如今听见苏长乐忘了以前的事,居然失态到要闯相府后院,就算他对苏长乐无意,这举动也未免过于上心。
温楚楚宽袖底下的手慢慢地紧攥成拳,指节微微泛白,不动声色跟着他一块进到明月轩。
苏长乐这一摔,八年来的记忆都没了,好不容易有了淑女模样的闺女一朝回到解放前,满腹怒火无处可发的丞相大人,一大早就亲自驾马前去温大将军府,找温楚楚的父亲温彦辰理论。
房里只余苏母坐在榻旁哄苏长乐喝药,苏长乐紧紧皱着眉,一下撒娇耍赖,一下呜呜咽咽的哭,就是不肯喝。
“囡囡乖,这药不苦,娘也让人备好了蜜饯,喝完马上就喂你吃蜜饯。”
苏长乐不怕疼,可她最怕喝药的苦,小时候喝药也都是苏母这么哄的。
温楚楚一看到苏长乐变成这副模样,眼泪一下子从眼眶中涌出,嘴唇微动,仿佛难过到说不出话一般。
苏母见到沈季青进来,甚是讶异。
四皇子平时最讲究礼数,怎么今日如此失态。
“臣妇见过王爷。”苏母放下手里的药碗,朝他福了福身。
沈季青抬手制止,大步来到榻前,看着苏长乐的目光带着探究,仔仔细细地梭巡过她每一个神情。
她脸上有哭过的痕迹。
苏长乐为名动京城第一美人,雪肤乌发,琼鼻樱唇。平常笑起来时又纯又甜,如今双眼迷蒙,眼眶微红的模样,更多了几分难以言述的妩媚,教人心生怜惜,忍不住想好好疼惜一番。
这还是沈季青头一次见到她哭。
美人落泪总是惑人心弦,尤其是像苏长乐这样纯真又妩媚的美人。
向来淡定自若的沈季青呼吸微窒,鬼使神差的上前一步,俯身探手。
他眼帘低垂,长睫半落下来,高大的身影一下子将她笼罩住,仿佛早就习惯这样的亲昵,两人离得极近,鼻尖几乎都要贴到彼此,似要帮她拂去脸上的眼泪,又似是想将她拥入怀中。
温楚楚捏着帕子擦拭眼泪的手骤然一紧。
苏母柳眉微蹙,正要开口,就听见‘啪!’的一声,又脆又响。
只见苏长乐重重的掴了沈季青一个耳光,接着整个人往后退去,直到退无可退。
“阿娘,他是谁?哪来的无耻之徒,为何擅闯我的闺房还想摸我,快叫护院或阿兄们来把他赶走!”她背抵着墙,蜷缩着身体,紧抱双膝,眸底尽是戒备。
沈季青被打的猝不及防,只能硬生生挨下这巴掌,眼底闪过一丝冷意与愕然,旋即恢复平静。
他佯装错愕的看着苏长乐,见她眼底的厌恶与冷漠仿佛要化作实质的利刃,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一般,完全不像装出来的,心头莫名一紧。
苏长乐不会这样看他,她看着他时眼里总是闪烁着光芒。
沈季青揉着发疼的左脸,像是不太相信前几日仍羞涩而迷恋的看着他的小姑娘,转眼就将他忘得一乾二净,再次俯身靠近,问:“乐乐真不认得我了?我是你的……”
他的嗓音一如既往地低沉温柔,却话音未落又迎面飞来一颗硬枕。
沈季青眉梢微挑,这次已有防备,倒是轻松闪过。
苏母被女儿一连串的疯狂举动吓得心都要停,连忙上榻将人往怀里带,慌忙的道着歉:“请王爷恕罪,请王爷原谅囡囡的无礼,囡囡落马时撞到了头,太医都说她忘了这几年的事,她、她只记得刚入京时的事,您也知道她刚入京时的性子,她现在不认得您了,不会随意让您近身的。”
苏长乐七岁时两人就已相识,沈季青自然知道她以前是什么脾气,摇了摇头,语气无奈又宠溺:“无妨,本王不会放在心上,对陌生外男有防备心不是什么坏事。”
话落,他又弯起眼楮,指了指不远处的温楚楚,笑着问她:“那乐乐记不记得她?她是温楚楚,是你最要好的朋友。”
他的声音柔若春风,笑意温如暖阳,就算莫名其妙挨了她的打也不恼不怒。
苏长乐看着他毫无破绽的温柔眼眸,若非重活一世早就知道他是装的,真的很难不被他儒雅温润的表相所骗。
她不得不承认,沈季青对一个人好时是真的好,近乎无限包容,但舍弃时,也是真的心狠手辣。
她也知道,之后的庆功宴上沈季青还得用她来毁掉沈星阑,暂时不会动她,才敢如此大胆动手。
顺着他的手指的方向望去,苏长乐眨了眨水汪通透的眸子,纯真的目光带着几分茫然:“她虽然和温楚楚长得有点像,可温楚楚和我一样才七岁,她不可能是温楚楚。”
温楚楚上前,亲昵的握住她的手,未语泪先流。
她双眸哭得通红,看着苏长乐时,眼底全是愧疚,一边掉泪一边哽咽地问:“乐乐,我就是楚楚,我是你最好的朋友,你真的不记得了吗?我们上个月才一前一后行完笄礼。”
苏长乐不说话。
温楚楚看了沈季青一眼,不死心的追问:“他是四皇子,是你从小就喜欢的季青哥哥,两年前你们定了亲,再过两个月就要成亲,你也不记得季青哥哥了?”
这次她话说才到一半,苏长乐就扑进苏母怀中嚎啕大哭:“沈季青谁啊听都没听过我又不喜欢他,我不要成亲,我才七岁我不要嫁人!我要回边关!”
哭得毫无形象,眼泪吧嗒吧嗒掉不停,软糯糯的声音里委屈极了。
方才苏长乐扇沈季青耳光时温楚楚就被吓过一次,如今见到她这般撒泼吵闹,心中又是一惊。
温楚楚愣了愣,低头拭泪的同时,不着痕迹的观察起苏长乐。
她觉得苏长乐不止是只记得七岁以前的事,恐怕是连脑子都一并摔坏了。苏长乐七岁时虽然又野又撒泼,可她性子又倔又好强,就算跟人打架打得浑身是伤也从来没哭过。
沈季青和温楚楚没待太久,因为苏长乐一直不愿意沈季青亲近她,不论他如何释出善意,如何温言软语的哄她,苏长乐都窝在苏母怀里不肯抬头。
离开相府,乘上马车,沈季青扶额敛目,面色凝重。
半晌,撩开车帘吩咐:“去皇城,本王要进宫一趟。”
沈季青和沈星阑同年,都大苏长乐四岁,去年他被封晋王,已出宫另立府邸。
沈星阑十六岁那年忽被任命抚远大将军,远赴边关讨伐漠北外敌,不到三年大破漠北,如今在回京路上,不日就要进京。
苏长乐的情况比他预想中还要严重,虽有一瞬,他曾怀疑她是在装疯卖傻。
可两人大婚在即,她是那么的喜欢他,一直盼着和他成亲,眼里的光从来就只为他,脸上的笑就像蜜桃一样甜,热烈而直率。
她实在没有这么做的理由。
手指摸着玉扳子,昔日少女甜美娇憨的笑容和今日对他充满防备的冷漠在他脑中反复交织,久久挥之不去。
想到接下来要做的事,沈季青心底升起几许陌生的烦躁。
gu903();要是两年前,沈星阑被十万大军围困雁门关时就死了,也无需用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