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叫宁萧或是苏平平,连郁宴都没带,自己一个人开车送他去医院。
好在黎摇没昨晚那么剧烈地挣扎,知道必须要去医院后,一路睁着干涩无神的眼睛,呆呆看着车顶。
到医院时,他平静很多,甚至还安慰颜意,小颜哥哥,我没事。
哪里是没事,是很严重。
医生出来后,把颜意劈头盖脸地大骂了一顿。
他怎么伤得那么重?你是人吗!如果他要告你家庭暴力,我一定会给出证明!
更过分的是,他都伤成那样了,为什么不带他来医院,让伤口恶化成那样!
颜意抿嘴,讪讪不言。
等老医生气消了一点,他才硬着头皮问:医生,那要怎么办?
撕裂严重,又发炎溃烂,必须手术。他皱眉说:手术完,还要住段时间的院,做好准备。
颜意忙应下,我想申请最好的单间病房。
你现在倒是良心发现了?医生冷哼一声。
颜意窘迫地站在那里,我一定好好照顾他。
病房里,黎摇原本惨白的脸被烧出一抹红,见颜意进来,干裂的嘴唇扯出一抹笑。
小颜哥哥,你是不是都知道了?
颜意坐在病床前,双手握住他的手,艰难地点头。
他声音苦涩喑哑,对不起,是我粗心没注意到你的伤,竟然还让你去练舞。
他不敢想象,黎摇这么严重的伤,白日里是怎么忍下来,假装和常人一样,甚至还去跳舞,只在夜里痛得不行才被发现异常。
黎摇笑着说:我自愿的,以前在酒桌上笑都没人看我,那天在冠月我被一群人热情地围着,我好开心,好想一直跳舞。
好,我们以后一直跳舞。颜意只能答应他。
黎摇看向他,紧张地问:我还能继续跳舞吗?
当然能。
还能在冠月做你的艺人,还能住在别墅里吗?问得更加小心翼翼。
肯定能。颜意被他敏感的眼神伤到,那是你的家,哪有病了就把家人赶出来的。
黎摇笑弯眼睛,紧紧握住他的手,小颜哥哥,你身上有光。
他很早之前就发现了。
颜意戳了一下他的眼睛,现在你的眼里也有光。
两人一起笑,疲惫,苍白,但很轻松。
浓重的阴翳被掀开,极力的隐藏也很疲惫。
当天下午,黎摇转到单人间。
第二天,做手术。
这两天黎摇一直很配合,颜意没让任何人来探病,怕引起他的情绪波动。
直到黎摇术后第二天下午,谢宿和郁宴才来看他。
这两天,他其实什么都不能吃,两人来看他,也只是干巴巴地带了束鲜花。
事到如今,黎摇也知道什么都瞒不了他们,一直低着头,双手紧紧攥着杯子,窘迫地不敢看他们。
在黎摇心里,谢宿和郁宴都是耀眼的,像神一样的存在。
他本渺小黯淡,现在却又把如此不堪的一面展露在他们面前。
谢宿说:今晚我来照看摇摇,你们回家吧。
郁宴:我明天没通告,我留下。
颜意:我照顾得熟练,还是我留下吧。
谢宿:你已经照顾两天了,总得换换。
黎摇茫然地听着他们你一句我一句,从自惭形秽中抬头,一句话都插不进去。
其实,他想说,他一个人留在这里就行。
颜意:那都留下吧,反正病房大。
黎摇张张嘴,到嘴边的拒绝话又咽了下去。
他从来不敢想,谢宿和郁宴照顾他,更不敢想,是他们主动提出要照顾这样不堪的他。
一股暖意冲上来,冲得他鼻头发酸。
拥着这些暖意,他忽然觉得,过往种种都不算什么。
就像郁宴说的,只要没死就好好活着。
不知不觉天已经黑透,深邃的夜空上亮起了一颗颗星星,黎摇看向西南方向,眨眨眼,秋天快到了。
秋天一到,石榴就快熟了。老家院里有几棵石榴树,每天秋天我都会爬上去摘石榴,四个不靠谱的家人也不吵闹了,在树下喊着要这个要那个。
三人停下手中的动作,看向他,安静听他说话。
其实,我在那里挺开心的,经常爬山上树,捉鱼捕虾,锅碗瓢盆都是乐器,一花一草皆是听众,至少我拥有干净的身体,自由的灵魂。
后来邻家有个哥哥回来了,我不知怎地,喜欢上了他。只因他对我说梦想两个字,就傻傻跟他来到帝都。
他是丁学桐,三人都知道。
后来我想,是因为他触碰到了我藏在心底的不甘吧。
这里真的太难了,我学着假笑,学着喝酒,每天小心翼翼地讨好,做着自己不喜欢的事。
我好几次想我是不是走错路了,怀疑曲线是不是真的可以救国,每次他都跟说要进入娱乐圈,要实现我的梦想,就是要从小角色开始演起,先露个面让人眼熟。
黎摇抿抿唇,那天看到你们后,我就后悔了,你们那么明亮,闪闪发光,我知道我不是这块料,我在这里做不了星星,不该妄想发光。
那天是哪天,三人也知道。
那天颜意带着郁宴去看谢宿录制节目,录完之后,他们一起去见《指尖雪》剧组主创,在酒桌上第一次见到黎摇,拘束、干净又软糯的少年。
他身边的丁学桐热情地跟他们套近乎,而少年只会拘谨地笑,和酒桌格格不入。
就是这样一个少年,却符合超时空男团要求,颜意看到了他过往的片段。
可是当时,颜意放弃了他。
撞见他的死亡时,颜意悔恨不已,当时为什么不签他。
黎摇已经说多了。
颜意不知道该不该阻止他。
他见黎摇神情平静,并不激动或难受,没有打断他,继续安静倾听。
那天晚上,我想走,又被丁学桐拉去喝酒唱歌。
喝了太多了,我什么都记不得,第二天在ktv醒来时,浑身酸痛,尤其是后面,疼到失去知觉。
我问他怎么回事,他说我们拿到角色了,他太开心了有点没收住。
虽然拿到角色了,我还是想回去,我要去剧组拒绝那一天,我们大吵了一架,走时,他跟我发消息。
那天看到消息时,身体被冰封的僵硬冰冷再次席卷了黎摇,他紧紧握住没剩几滴水的杯子,想从里面汲取一点温暖。
【那晚在ktv不是我。】
这才是他为什么那么疼的答案。
黎摇嘴唇哆嗦,来这里后,我失去了一个又一个角,没有角的星星,再也不能发光了。
看到那条消息时,他的世界天旋地转,他的眼前茫茫的黑暗,他看不到任何色彩,听不到任何声音。
神经里泛起的酸痛也在拉扯他向下跌,坠入无尽的黑暗。
他觉得他已经死了。
直到听到有人叫他。
黎摇!
那一声叫划破黑暗,他茫然回头时,看到了光里的那个人。
gu903();那个人把他从死亡边缘拉了回来,呼啸的卡车从他身边驶离,他重回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