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话音落后,拄着拐杖朝他们车子的方向一步一步慢吞吞走来。
斑驳的日光透过路边茂密的枝叶映照在老太太的满头银丝上,她明明已经苍老的没有当年阿姐的一丝影子,可在付金铜的眼中,此时此刻的她,却莫名与当年那个整天面带笑容的阿姐重合在了一起。
纵使已经在心中设想了很多次重逢的场面,可付金铜没有想到,再见面时,他竟然已经认不出来她了,还管她称呼‘阿嫲’。
这让他早在出发前就在心中设想好的那些用来打招呼的措辞结构,竟统统堵在嗓子眼中什么都说不出来。
小乡村早已没有了当年的半点影子,就连路面上,也铺的是和城中道路一般无二的黑色柏油。
只是早在刚来这个世界治好腿伤后初看到这样式路面的第一时刻,穿着一双老布鞋的付金铜就上路蹦跶了两下,并把自己成功蹦跶的脚底板生疼。
所以他知道,这样平整的路面在有美观好通行的优点,同时也有太过坚硬,可能会在人体与其不小心发生‘亲密接触’时,容易伤到自身这个缺点。
故而当他看到曾经的阿姐一个没注意,忽然被可能年久失修,稍有些陷下去的路面给绊了一跤险险栽倒时,他赶忙将车门打开,想要冲下车去扶稳阿姐。
只是这种情况,他本身就算速度再快,再怎么立刻冲下去也于事无补。
幸亏在阿姐即将倒地的前一刻,侧旁忽然窜出来一个中年女人将阿姐扶住。
中年女人在骂骂咧咧的吐槽了一句这垃圾路怎么报上去这么久了还没人来修后,表情严肃的对着他的阿姐道:“阿妈呀,告诉了你很多遍了,如果每天非要搬椅子坐村口从早等到晚,就坐在椅子上,除了吃饭上厕所的时候,其他时间不要随便的离开椅子。如果你再不听话,我就把你关起来,不让你再出来了。”
虽然阿嫲和阿妈的音很是相像,但这两个音毕竟是不一样的。
所以当听到中年女人对他阿姐是这个称呼的时候,付金铜忍不住问:“你是她女儿?”
中年女人回头朝问话的年轻男人看去,“我是她儿媳妇,怎么了?”
怎么了?付金铜要气炸了,“儿媳妇也不能这么对老人吧?你难道没有可能会老去的那一天?如果你老了之后,想出门晒太阳的话只能和一个椅子为伴,不配合的话只能被关在家中,将心比心,你到时候会是什么感觉?你这么做,你男人知道吗?”
中年女人无语道:“知道啊。不仅我们知道,我阿妈的其余子女也都知道,并且也同意我们这么做。”
中年女人的话让付金铜心中的怒火比之先前烧的更旺了起来,他正想怒骂一句你们简直是一群不孝子女,就见中年女人扑哧笑出了声,随即开口道:“算了,小年轻,不逗你了。我们之所以不让阿妈轻易离开椅子,一是因为阿妈她坐在村口的目的根本不是想要晒太阳,而是想要等一个根本不会再回来的故人。二是因为阿妈她患有中度阿兹海默症,经常性记忆错乱,到处乱跑。”
付金铜:“阿兹海默症是什么病?”
中年女人撇了撇嘴,“瞅你这小年轻,我本来想洋气点,没想到你还没我有文化呢。阿兹海默就是老年痴呆啊。”
这个词汇付金铜倒是听过,可他没想到阿姐居然会得这样的病。
可刚刚阿姐明明认出他来了,又怎么会……
想到这里,付金铜朝阿姐看去。就看到阿姐在他望过来的瞬间,展露了个真挚的笑容,还对着他道:“阿金,我终于等到你回来了。”
闻言,还没等付金铜心中的狐疑加重的更深一点呢,中年女人就赶紧说抱歉,“对不住啊,我们阿妈这是老毛病又犯了,认错人了。自从我们这附近建了个农家乐以后,就老有人开车路过我们村子,每到那时候,看到一些长得好看的年轻人,我阿妈就老是会犯病认错人。”
“在阿妈诊断出老年痴呆后,虽然为了照顾阿妈,我跟我男人在村口开了个小卖部,可小卖部距离阿妈坚持驻守的村口到底还有五百米的距离,我男人在世时还好,我们俩可以分出一个人来,时时陪着阿妈。可我男人去年不在了,为了讨口饭吃,我只能一人掰成两半用,又得照顾着店里的生意,又得没事干出来看阿妈一眼。索性阿妈的老年痴呆症是时好时不好的那种,且如果一句话在她耳边重复的次数多了,她是能记住,也能听懂的。所以为了阿妈的安全问题,我只能时时刻刻的叮嘱阿妈,让她别没事干离开椅子。至于说不让她再出来的话……”
中年女人摇了摇头,“阿妈这一辈子的执念只能靠等在村口来解决,我如果不让她出来,把她关起来的话,恐怕要不了几天,阿妈人就不行了。所以我那些话只是在吓唬她罢了。”
中年女人话中所说的这些‘等一个根本不会回来的人’、‘坚持驻守的村口’、‘执念只能靠等在村口来解决’让付金铜忍不住眉头紧促,“她在等谁?是你公公负了她吗?负她的人叫什么?”
赶紧告诉他那人叫什么名儿,等他回去1942帮助国家赶跑鬼子平息战乱后,他一定要把这个负心汉揪出来,替他阿姐好好出口恶气!
虽然眼前这位小伙子的气愤让中年女人摸不着头脑,但这并不是不能说的秘密。
她阿妈这一生致力于去寻找的那个人,也是他们一直希望能帮阿妈找到的那个人。
虽然阿妈都已经年过白岁了,那个人可能也早已不在人世了,可这是阿妈毕生的执念,只要阿妈还活着一天,他们就希望能够帮阿妈达成这个心愿。
所以中年女人毫不犹豫就将那个他们早已经耳熟能详的名字说出了口:“付金铜。”
付金铜:“……。什么?”
“你不是问她等的那个人叫什么吗?我告诉你了啊,叫付金铜。阿妈等了他一辈子,从4岁被当童养媳卖到付家开始,阿妈就在等她婆婆肚子里的那个婴孩出生。阿妈五岁时,那人出生了,让人欣喜不已的是,那位名叫付金铜的婴儿果然是个男孩,从这时起阿妈又开始等他长大,好不容易等到男孩长到十五岁,阿妈也二十岁了,男孩却忽然跑了。这一跑,就是一辈子,作为等郎妹的阿妈,也从那时开始等他回来等了一辈子。”
gu903();“这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