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说,给朕治好豫王。”独孤行宁却只重复一遍,“不然,整个太医署,就去黄泉再研究怎么解毒吧。”
说完,他不顾当场跪下求饶的诸多太医和侍从,转身就走,徒留身后满室惊惶哀哭。
独孤行宁紧绷着脸,从卧房一路向外走,走过的地方来往的侍人纷纷跪拜问安,他一个都不搭理,直到走到王府内最僻静的亭湖造景处,他出声:“你上次说的话,是真的吗?”
背手站在湖边的正是借故前来的韩王,听见小皇帝的声音,匆忙回身行礼:“臣拜见陛下,恭请……”
“起来。”独孤行宁打断他,“朕只问你,是真的吗?”
“有这个传言是真的,但传言是不是真的……臣也不知道,只从先帝处模糊听到过,没敢问。不过,陛下来问臣这个,”韩王瞄了独孤行宁一眼,“料想是陛下信了吧?”
“是。”独孤行宁坦然点头,“现在朕命你去查户籍。”
“陛下不可,查户籍恐怕会惊动京兆府,若是让御史台知道,对陛下和豫王,都不是什么好事。”韩王难得表现得精明一回,“臣也不想招惹他们。陛下惹得起,臣惹不起。”
“那你说怎么办,不查户籍,到哪里去找一个八字纯阴的女人?”
“长安城内有家铺子是臣的产业,做的是灯烛生意,有一项是定的生辰灯,来客得登记生辰八字。”韩王搓搓手,“正巧,前月就有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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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终于停了。
天色放晴,药坊外又隐约有了人声,卖力气活的青年男人背着老汉朝药坊走来,一路踩出噼里啪啦的水花,看过去只有两个模糊的人影,粗豪的嗓门却听得一清二楚:“燕医师!燕医师可得救命,救命啊!雨下得大,我家老汉滑了一跤,人都不醒了……救命啊,燕医师!”
呆坐着看雨的如愿一个激灵,匆忙起身,药柜后的燕婵却去的比她还快,一个身影从她面前掠过。
如愿反倒有些尴尬,摸摸腰上的马鞭:“救人要紧,不打扰师姐了,我先走了。”
扶着病人进门的燕婵匆忙点头,想想又说:“少舒,送她。”
方少舒立即上前,如愿不好拒绝,只能闷闷地应了一声,扭头出去。
两人沉默地走出一段,到点心铺子附近,跟在背后的方少舒突然说:“你师姐是着急救人,不是故意忽略你,别生她的气。”
“我没生气。”如愿连忙说,“师姐医者仁心,当然是救人要紧。”她看看陆续过来排队的人,“看起来那位老丈摔得不轻,师姐恐怕又顾不上吃饭,既然都到这了,给她买点糕饼吧。”
“行,她上回就说想吃这家的核桃酥。正好,我先排着……”方少舒表示赞同,跟到队尾,忽然想起还有个如愿,“……算了,我还是先送你过去。”
“不用。等会儿人又多了。”如愿往对面一指,“就对面车行。你真不放心,在这里看着我也行。”
方少舒觉得有理,一点头:“去吧。”
如愿勉强朝他一笑,往街对面走去。
身后不知不觉多了几个排队的人,方少舒一面缀在队伍里朝前缓缓挪动,一面分出心神注意如愿那边,一时不慎,不小心和前边排队的中年男人撞了一下。他赶紧道歉,那男人则摆摆手说没事,顺口提及是为家里的小女儿来买甜糕。
双方顺势攀谈两句,方少舒的视线转回街对面。
打了个时间差,如愿刚好走到车行前面,和侍女打扮的女子说了两句话,旋即爬上马车。侍女跟着上车,在她背后一扶,两人一同进了车内。车夫立即挥动马鞭,朝坊门去了。
方少舒松了口气,收回视线,碰巧队伍挪尽,铺面里的伙计捧出一张笑脸:“郎君,买些什么?”
除了核桃酥以外,方少舒再随意选了几样,揣在怀里带回药坊。等燕婵送走伤患,果真太阳西斜,所幸买来的糕点都放得住,她一手往方少舒嘴里塞了一个,自己咬了一个,囫囵嚼下去:“你哪儿来的空买点心,不是让你送如愿回去吗?”
“她去车行,我在点心铺子排队。”方少舒给她倒了半盏凉茶,“喝水。我亲眼看着她让她家丫鬟扶上马车,放心吧。”
燕婵脸色一变。
她僵硬地看向方少舒,嘴唇发颤:“可她来时,说要散心,是骑马来的。”
第59章解毒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啊.jpg……
“……元娘子!元娘子?”
如愿一个激灵,回神,转头看向叫住她的人,女侍打扮,有些面熟,她茫然地眨眨眼睛:“你是……”
“是白氏车行的人,原本在崇业坊五娘子那边,后来到分行去了,上个月才回来。元娘子真是贵人多忘事。”女侍勾起腰下白氏车行的铜令牌给如愿看了一眼,“我们五娘子在马车里呢,碰巧遇上,问问您,要去哪儿,搭不搭车?”
“哦,谢谢,不搭车了,我骑马过来的。”如愿摇头,想想不对,白芜生性敏感多疑,不好随口拒绝,她干脆绕到车头,往马车上一爬,“算了,我还是亲自和她说一声。”
她伸手去撩车帘,“五娘”两个字还含在嘴里,背心突然一重,膝头一滑,整个人一头栽进了空空如也的车内。而不知何时上车的女侍紧跟其后,从后方死死钳制住如愿,一张浸湿的帕子猛地捂在她口鼻上。她当即闭气,狠狠向后肘击,反手在女侍胳膊上抓出深深的血痕,那女侍吃痛,捂得更紧,两臂如同火钳,简直是要把她闷死。
如愿眼瞳紧缩,但挣脱不得,不慎吸了口帕子上染着的怪香,意识就迅速远去,软在女侍怀里,只听见车夫挥动鞭子,车轮骨碌碌地碾过石板。
彻底陷入黑暗之前,她想的是,完了,这下真要和师姐在炼丹炉里相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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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
这是如愿模糊沉浮的意识里唯一清晰的知觉。一开始能感觉到冰凉尖锐的东西破开小臂的肌肤,后来就蔓延至整条胳膊,一波波的钝痛漫上来,两条胳膊僵得像是木偶,只有被什么东西切割时的痛感。
如同刮擦的钝痛里突然多出一道新的,如愿动了动嘴唇,含混地发出不可解的音节,沾着冷汗的睫毛不断发颤,隐约看见一线模糊的光。她竭力向上抬起眼帘。
“……呀,她要醒了……”
眼前一团模糊,只看见许许多多重叠的人影,恍惚间似乎有人说话,紧接着是脚步声,颈后骤然刺痛,如愿浑身一僵,身子随之软下去。
再度陷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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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愿挣扎着睁开眼睛,把痛得麻木的两条胳膊凑到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