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本就有愧于他……”郑文依抚上颈上的掐痕,流露出痛苦的神色,“书院里日日相伴,我如何、如何……”
“那我不奉陪了。”如愿霍然起身。
“你以为把这种故事说出来,凭着我们并不相熟的礼仪,我会同情你,劝解你,同你说这不是你的错吗?”顶着郑文依诧异的目光,她眉目冷淡,“错了。我只觉得你们般配。而我从不在疯子和傻子身上浪费时间。”
郑文依脸色大变,紧抿嘴唇,像是受了极大的羞辱。
如愿不想再掺和,转身走了一段路,身后的脚步声却紧追上来。她防备着郑文依做出什么冲动的事,颈上掐痕未退的女孩却只是和她擦肩而过。
只有一句话轻飘飘地落下来:“……小心内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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豫王府。
如愿倚在门口读信,顺便等独孤明夷回来。
郑文依的那一趟浑水弄得她身心俱疲,好在楚尚宫温婉得一如既往,在辞官一事上既不多问也不为难,横竖以后再也不会相见,稍稍能平一平如愿的心。
至于手中的信,则是从元府来的,寥寥一页纸,林氏亲笔,看得如愿抓耳挠腮。
正在那儿挠着,身前响起个关切的声音:“……怎么?沾染了什么花粉,起疹子了?”
“没没没!”如愿赶紧否认,信纸胡乱一折塞进袖中,仰头又是个嘻嘻的笑脸,“是我阿娘来的……唔,说是信,其实更像是传话吧。所以我现在有一个好消息,还有一个坏消息,你想听哪个?”
“我猜其实是同一个消息。”
“……这样可就不好玩了。”卖关子失败,如愿老实说,“是这样的,阿娘说她手头有事,让我别吵她,所以明儿我们不用去啦,你就不用怕他们借机欺负你了。”
独孤明夷微怔:“可这不合礼仪……”
“有什么合不合的,我说了算。”如愿拽着他往门内走,“对了,你今天处理得怎么样?我去嫏嬛局同楚尚宫提了,而且……”她心念一动,把郑文依的事情咽回去,插了别的话,“总之她没为难我。我想着不能再等了,这样我心不安,走得越早越好。”
“今日朝上陛下宣布亲政,先前已有铺垫,无人有异议。你也知我从不拉帮结派,便没什么派系牵扯,不难全身而退。”独孤明夷知道如愿想听什么,“算算时间也该到了,即使没有婚事,我也该退离,只是陛下将时间提得早些。”
“那就好。”如愿不疑有他,“嗯,还有,玄都观呢?说起来你好像再没去过了。”
独孤明夷微微一笑:“我心乱了,如何修道?”
如愿没懂,转头对上他的视线,眨巴眨巴眼睛,面上突然红起来:“少说这种好听话哄我啦……”
独孤明夷立刻解释:“我并非……”
“但我爱听!显得我有本事,我开心。”如愿又笑嘻嘻地凑过去,拿肩膀撞撞他,“哎,既然回不了娘家,明天你陪我去看看铺子吧,那边也有事呢。”
“好。”独孤明夷点头。
“这么容易就答应?”如愿得寸进尺,“那我晚上要吃鱼丸汤,要新鲜的,只用鱼蓉,不加粉。”
“等会儿递话给厨房。”
如愿继续:“吃完饭要看书,给我找盏琉璃灯来,要芙蓉花托的。”
“我记得库房里有。”
如愿又接着提了七八个有的没的要求,独孤明夷一应点头,半点异议都没有。她反倒觉得没意思,正好脚下也到中庭,四下无人,她停下脚步。
“那还有最后一件事。”她勾上独孤明夷的颈子,踮脚凑到他耳边,“今夜榻上……”
独孤明夷喉头一紧,气血蓦地翻涌上来。
如愿却只是朝着他的耳朵呵了口气,声音柔媚语气狡黠:“逗你玩的。”
在独孤明夷反应过来之前,她猛地向后一退,哈哈笑着跑了。
还站在原地的郎君愣愣看着她这一串动作,半晌,抬手摸了摸滚烫的耳垂。
他闭上眼睛:“真是……”
第86章凶暴扭曲的快乐
两日后。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气死我了!”如愿坐在榻上,寝衣里的一双腿不老实地乱蹬,踹得榻边的踏板砰砰作响,配合着吐字的节律,“我!好!生!气!”
“既是旧事,何必挂心?”独孤明夷倒了杯凉茶递到她嘴边,见她乖乖就着他的手抿了口茶,才接着说,“总之托付他人,如今与你无关了,不必再心念着了。”
“我就是生气嘛。我又不是去查账,只是看看账本,一个账房先生罢了,凭什么遮遮掩掩死活不让我看,还讽刺我年纪小不懂道理。年纪小怎么了,年纪小的人半个时辰前还是他的东家呢!”说起今早的事,一股火气又窜上来,如愿气鼓鼓的,一大通念叨完,低头猛啜一口茶水。
茶水清淡,额外添了味薄荷,放凉后凉意激过嗓子入腹,如愿稍稍平静些,抬头看向身侧的郎君,“何况他见你年轻,对你的态度也不好。”
“不要紧。”独孤明夷淡淡放下茶杯,“我既不在意他,自然也不在意他怎么待我了。”
“你可以凶一点的。我知道你不在乎你的宗室身份,但你要在乎我,我们一起去的时候,你夫人还是那间铺子的东家,按规矩他的工钱还得从我账上过呢,竟然敢凶我们。”如愿又有些恼,“我就不该吃这个亏。”
“但你现在不是东家了。”独孤明夷替她把鬓发绾到耳后,捏捏那张气得泛红的脸,“我想问你,经商不易,拱手把铺子交给旁人,你不后悔吗?”
“不会啊。我本就是头回做这些事,要不是菀娘帮衬,不知道要走多少弯路,再说她原本经营着商行,家大业大的,也不缺我这些铺面。”如愿眯着眼蹭蹭独孤明夷的指尖,“哎,说来说去,我只是恨我当时没反应过来,平白让你受人欺负。”
她正色,“其实你真的可以凶一点的。你平常总是这样,对我也好,对旁人也好,从不生气,别人还都以为你好欺负呢。”
独孤明夷顺势再挠挠她的脸颊:“为我打抱不平?”
“也许吧。”如愿点头。
“不必如此。我对你没有可隐瞒的,我只是不在意而已,既不在意,也就生不出什么恼怒的感情了。”独孤明夷坦诚,“若说我当真对谁都如此,倒也不是,在其位谋其事,我到底有挂念的东西,陛下初登基时有些决策做的不好,我也曾凶过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