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说大道殊途同归么?荆雪尘小声道,凭什么狰就非要被人族囚困。
还有当年的他和母亲,大抵也是被商氏一族关在石洞里的罢?
因为狰的存在对许多无辜生灵是不公的。玉卢君道,千年前商氏一族还未崛起时,灵兽被称作异兽,它们不通人性,肆意残杀人族和妖族。
而狰身为异兽之首,性情残暴弑杀。那时生灵涂炭,民不聊生,直到商氏一族的先人封印狰于章莪山。
他看到荆雪尘将信将疑的眼神,转身走向书阁,边找边道:曾有先人将那时的情景记录于幻影石之中找到了。
荆雪尘捉住那块向他飘来的幻影石,在玉卢君的示意下,将幻影石贴在额头处。
霎时间,他的视野被血污覆盖,愁云惨淡,阴风怒号,千百里荒无人烟。狂躁的异兽如蝗虫般将山林席卷一空,野兽与人族尸横遍野。
旷野上,火红的凶兽孑然独立,利爪下和五条豹尾上皆被鲜血洇湿,齿缝间挂着破碎的血肉。
它鼻息喷吐出冰蓝色的烈焰,万民之邦瞬息焚毁。
仙修、妖修、魔修和凡人军队集而攻之,却节节败退。
那是佛家所言的阿鼻地狱。
醒。玉卢君的声音遥遥传来。
荆雪尘剧烈喘息着,从幻景中脱出。
他忽然想起藏宝阁地底的暴戾气息,想起幼时的狰有时会藏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每当那时,凶狠的咆哮声响彻山洞,整个洞穴摇摇欲坠。
那样不受控制的狰,是确实存在的。
那种气息,也与幻景中屠戮生灵的狰兽如出一辙。
少年脸色苍白,默然无言。
抱歉,玉卢君轻声道,这些对你来说还是太过了。
荆雪尘摇摇头表示无碍,问道:所以,后来是商章莪君的先祖封印了狰么?
是的。玉卢君道,只有商氏一族拥有封印狰的能力,千年前如此,十年前狰兽出逃时,亦是如此。
他微微一叹:幸好章莪君活了下来,替全族肩负起封印狰兽责任。否则,千年前的惨状或将再次降临九州。
荆雪尘心中微微一动,道:师父的腿,是不是那时伤的?
没错。玉卢君道,十年来宗主一直想帮他寻医问药,但都被他拒绝了。
荆雪尘倒是知道为什么商梦阮会拒绝治疗。因为毁他双腿经脉的大抵就是来自狰的火毒,寻常方式无法治愈,只有冰灵气能彻底化解。
谢谢师伯告诉我这些。他垂眸道,我对这个世界的了解太少了。
这是为人师长该做的。玉卢君温和道。
两人作别之后,在回朝云处的路上,那段千年前的历史仍在荆雪尘脑海中不断回放。
他所认识的温柔宽和的软哥哥,和千年前屠杀生灵的狰兽,性情截然不同。然而除了性情以外,其余之处无一不同。
他再怎么难以接受,那也是现实。
这么想来,商梦阮的做法,似乎也不是完全出于自私,不是全然无法理解。
毕竟对于没有接触过软哥哥的人来说,狰就是一头会带来腥风血雨的残暴凶兽。
不封印,便不能保得世间周全。
那是真的。荆雪尘对胸口贴着的奶猪道。
全部属实。奶猪嗓音低沉,那时妖族亦伤亡惨重,很多势单力薄的族群都在那时彻底消失。
荆雪尘眼眶通红:可我还是无法放下他软哥哥和狰性格差别太大了,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误会。
他有些语无伦次,即便他真的很坏很坏,我也想找到他,亲口问个明白。
微臣理解。奶猪趴在他肩头,舔舐他湿润的眼角,殿下做什么我都会陪着殿下的。
我也是。荆雪尘道。
奶猪刚心生感动,却听荆雪尘话锋一转:我也稍微能理解师父了。
奶猪感动到一半紧急刹车,差点噎死。
他封印狰有他的理由,无论正确与否,他的初衷都不算坏。荆雪尘道,师父不算是臭鸡蛋,顶多算是卤得咸过头的卤蛋吧。
说着说着还有点馋,小雪豹肚子应景儿地咕噜叫了一声。
明天拜托摇钱树给他带几个卤蛋吃吧!
奶猪有气无力道:殿下没必要理解那个人族。
荆雪尘捏着鼻子道:哪里的醋坛子打翻了呀。
他抚摸着奶猪后颈的皮毛,笑道:奶猪天天能趴在我胸口,他能吗?他不能。所以你没道理醋他呀。
奶猪扒胸口扒得更紧了。
坚守阵地!至少在当贴身挂件这方面,他绝对不能输!
荆雪尘被狮子猫逗得哈哈大笑。
跳过两峰之间的石柱时,他忽然想到,三日之后便是朔月,介时这些石柱会全部消失,朝云处将彻底与世隔绝。
这一定是出于商梦阮的设计,也不知他把自己隔离在孤峰上,到底要做什么。
里面肯定有秘密。
他一边想一边蹦蹦跳跳过了石柱,然而刚一踏上朝云处,便被左右前后四个铜傀儡按住,在他的衣服口袋里一顿翻找。
荆雪尘护住胸前的奶猪,两掌揍飞了一个铜傀儡,兜里的储物灵玉却被抢了去。
那里面装着姚潜澍送给他的小玩意,以及今日师弟师妹们进贡上来的各种礼物。
你们干嘛!
这些铜走狗肯定是商梦阮支使的!居然不事先和他商量,就做出这么粗暴的事!
什么卤蛋,应该是臭卤蛋!
小雪豹怒火中烧,一个豹跳骑到铜傀儡脖子上,抱住它的脑袋。铜傀儡想甩掉他未果,只得晃晃悠悠地按照原定指令去找商梦阮。
于是,当沉浸在炼器中的商梦阮闻声抬头时,便见被拆得只剩两条腿的铜傀儡身上,正盘踞着一条龇牙咧嘴的小豹子。
荆雪尘凶恶道:干嘛抢我东西!那可是我小弟送的!
商梦阮默了默,道:狐妖仍未查明,对方可能冒充同门弟子,经送礼之由,对你图谋不轨。本君必须检查所有送礼,才能保你性命无虞。
荆雪尘听着,怒火减了大半,但面上仍是凶巴巴的。
那为什么不和我提前说一声?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就抢人,很讨厌的。
商梦阮冷道:我为师,你为徒,本君做什么都没必要与你解释。
他这话说的十足高傲,荆雪尘刚要生气,却见商梦阮微微移开视线,淡声道:而且,本君不认为你愿意见我。
荆雪尘顿住。
自从出藏宝阁之后,他确实因为狰的事,一直在逃避师父。
然而,在知悉那段历史之后,他对师父的情感变得更加复杂,怨怼、害怕和忌惮仍在,却于其中加了些其他心绪。
比如,对他失去家人的同病相怜,以及对他封印狰的理解。
还有那些在日夜相处中,悄然生根发芽的柔软情绪,都让他难以辨清。
想来也是,每一次他遭遇危险,从入门考核开始,藏宝阁中的小纸人,直到昨夜证实他的身份全都是有赖师父相助,他才能安稳地在无量宗呆到现在。
还有肉。荆雪尘咽了咽口水。
不管商梦阮心里想的是什么,他的所作所为,似乎确实像个尽职的师父。
所以又为什么要躲他呢?像之前那样相处,不也挺好的吗。
gu903();谁说我不想见你了。小雪豹别扭道,只要师父不老摸我,只是见个面,说个话又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