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师父再可怜,狰还是要偷回来的,他也绝不可能拿自己的妖丹拿给师父祛毒。
只不过,在抢回狰之前,他想先弄懂有关凶兽的始末,弄懂前因后果,以确保自己不会做一件错事。
还有在离开师父之前,他想尽全力把师父的火毒治好,让他重新站起来。
师父,我想和你一起修炼。荆雪尘道。
商梦阮微微一顿,道:这三日就算了。
听到这个回答,荆雪尘惊讶地眨了眨眼。
又是三日?朔月前夜、朔月当夜,还有明夜吗?
之前他以为,师父是因为疏远才要歇过三日,但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是不是和师父今晚的异常有关?
一句为什么还没问出口,商梦阮就岔开了话题:去睡,我不会走。
谁信啊!荆雪尘一双猫眼儿里冒着警惕的光。该怎么拖住师父呢?
他心里一亮:师父可以教我炼器吗?
铜走狗交给他的那柄弯刀,他琢磨许久,也没修复成功。它的材质太过坚硬,用寻常符火根本烧不融。
那弯刀在他手中数遭蹂|躏,也只比最开始的模样更惨不忍睹了些。
今晚正好能拿出来问师父。
商梦阮默然看着少年手中本该的废弃的法器,问:你从何处得来的?
铜走狗给我的呀。荆雪尘挠挠脸颊,这不是师父留给我的考验吗?
商梦阮陷入沉默。
铜走狗完全曲解了他的意思,而他的小徒弟怎么会以为,仅凭一个初学者,就能锻造金丹修士才能融化的材料?
融化不了,竟也只是自己闷着,不来问他。
他微微皱了皱眉。
商梦阮细数繁密的格子架,在深处找到一块适合初学者的金属,递给少年:试着把它融成液体。
很快他便被少年画符生火的熟练动作惊讶了:你会中阶离火符?
会啊。荆雪尘道。
商梦阮又接连问出几个难度较高的火系符文,少年一一画出,无一不对。
这绝不是初入门的少年所能掌握的。他的弟子于符道的天赋,确实百年难遇。
却听荆雪尘嘟囔道:可惜那些高阶的符咒画不出来。不然的话,肯定能煮化那柄小破刀!
商梦阮恍然。
少年钻研符道从来不是为了玉卢君,而是为了他这个师父无心误留的任务。
他的手微微捏紧。
荆雪尘忽然喵嗷惊呼了一声,吃痛地捂住右手。
与此同时,一股刺鼻的焦糊味儿传来,只见他手中的金属完全涨大成一坨黏糊糊的黑泥,完全看不出原来的形状材质。
而小雪豹正抱着被烫伤的右手,呼呼吹着气儿。
受伤的地方恰好是手心,若是烫到豹爪倒没什么,人形的手又白又嫩,一烫就红肿得厉害,痛觉也更灵敏。
他忍不住蜷缩着爪爪,双眸蒙上了一层生理性的水雾。
正咬牙忍痛时,商梦阮忽然拉过他的手腕,展开他的掌心。
荆雪尘刚想反抗,却感到手心涌动起一股无形的灵气。瞬息之后,少年讶然发觉,烫伤处火辣辣的痛感忽然消失了。
红肿还在,但没有继续恶化,也没发水泡。
所以刚才师父在通过吸走他伤口残余的火灵气,帮他治伤?
荆雪尘怔怔地眨了眨眼,被师父握住的爪爪有些不自在地抖了一下。
商梦阮放开了他的手。
注意控制火焰温度恒定。仙君转开视线,灵气释放不能过猛。
作为示范,他同样捏起一张离火符,符文上方浮起一小朵火焰,灼烧着金属的底部。
手放在我腕上。他道。
荆雪尘试探着触上商梦阮的手腕,有些不明所以。
闭眼,感受。商梦阮道。
少年听话照做,将神思集中在皮肤相触之处。初时他还有些胡思乱想,很快注意力便被皮肤之下经脉中的灵气流动吸引住了。
浩如烟海的磅礴灵气在商梦阮体内肆虐,散发着狂躁的暴动气息。当它们通过手腕时,却宛若猛兽被驯服般,化作涓涓细流,温和地注入符文之中。
他饱含着满腔烈焰熔岩,然而诉诸指尖时,却只有一豆暖火,平和而宁静。
荆雪尘的心被微微拨动了一下,睁开眼睛。
炼器是为如此。稳定、精准、无喜无悲。商梦阮道,唯有控制自己,才能控制手中之器。
荆雪尘望着他的脸。
师父的眼睛平静深邃,映照着那一豆暖火,也映照着少年的倒影。
稳定、精确、无喜无悲。师父一直以来,都是这么控制他自己的吗?
懂了么?商梦阮注意到他的目光。
荆雪尘摇摇头,又点点头。
他表现得有些心不在焉,又答得含混,商梦阮不由微微皱眉。
刚想说些什么,却见少年忽然绽放出一个阳光十足的笑容。
我懂了呀,荆雪尘笑眯眯道,师父。
商梦阮指尖的火焰猛然颤抖,摇曳成一朵漂亮的火花,又瞬间收敛回掌心。
他发觉,朔月之夜所膨胀的欲|望,不仅仅只有破坏与毁灭。
第36章
这是十年以来,商梦阮首次在朔月与人为伴。
往年他会将自己锁入冰潭之中,以冰冷的潭水压抑体内的狂躁。若是偶尔在外,便强制自己沉眠,即便这么做有损神魂。
然而,当他和荆雪尘同处时,并不会失去控制。少年本身所具有的某种特质,在无形间安抚着他的心魂。
难道这就是莲华九歌决的奇妙之处?
但即便荆雪尘不释放冰灵气,只是简简单单地在他面前小睡,商梦阮就能找回心灵的平静。
就如现在一般,少年趴在石桌上酣睡,微微张着小口呼气,露出一对白生生的小牙尖儿。
即便睡熟了,他也不忘扯着商梦阮的袖袍一角,生怕他离开一般。
商梦阮眸光微暗。
他动作轻缓地抱起少年,驱动轮椅,驶向少年自己的小石洞。
铜傀儡木呆呆地靠近,想抱走少年,为仙君排忧解难,却被阻止了。
传达给它的命令,除了走开之外,还有一句小声点。
于是铜傀儡笨拙地抬起腿,轻手轻脚地离开。
商梦阮将小雪豹放回草窝之后,并未离去,而是淡淡注视着少年的睡颜。
天真无邪,无忧无虑,仿佛世间忧愁苦闷都与他无关。
商梦阮攥紧指尖。
嫉妒,又心生向往。
同时还有疑惑不解。
人族对小雪豹来说无异于龙潭虎穴,他的弟子也一定知道,他收徒所为的是妖丹。
gu903();即便如此,少年却还能不设心防地在敌人面前熟睡,还会对着敌人露出那般真挚温暖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