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江天撩开了右手的袖子,上面几乎布满了开裂的伤口,有些是被利刃划破而血肉翻开,有些是被狐火烫伤而青紫。
他曾无数次离死亡很近,却依旧活着。不知道意义,也不知道生命剩下的时期。
源家家主的意思,是让他去那个地方养伤。源家除了祭坛之外,有一处深埋在地下的宅子,里面关押着数不清的妖怪、半妖、或者别的。从它们都身上抽取力量,然后引导给自己。
动用这样的术法,妖怪的身上会有一种很奇怪的气息。算源家那座宅子的某种印记一样。
安倍家,旁支。
玉藻前将白枢送回安倍府邸的时候,是安倍闻三过来开的门。见到毫发无损的两人后,安倍闻三心情略带欣喜。辛苦大人送白枢回来,安然无恙真是最好不过了。
玉藻前淡淡的点头,眼不曾抬,只肯放在白枢的身上。
那个不知道会不会打扰大人,我等下要去阴阳寮府参加会议。这样一来,白枢他们就没人照顾。今日妖怪来历蹊跷,数目又多,恐怕有漏网之鱼。大人如若有空,不如在安倍家替我照顾一二?
第46章信仰与神
妖怪?
玉藻前闻言挑起眉头,面具下的神情略带戏谑,他还是第一次接受到人类的嘱托,还是为了防备妖怪。
不过这样的安排的确不错,京都最近不太平,尤其是源氏,那个人的力量似乎又增长了。他也不放心白枢一个人。
可以。玉藻前点头。
那真是再好不过,麻烦大人了。安倍闻三哪里知道自己做了一件引妖怪入室的事情,凭借着上次在安倍家正门见到玉藻前与家主相谈甚欢的交情,加上白枢与他熟识。安倍闻三已不自觉将玉藻前归为可信任的对象。
人类真是一种奇怪的生物,有欺骗有信任,有贪婪者也有大义者。玉藻前目送着安倍闻三的身影消失在雨中,若有所思。
白枢仰着头,轻轻扯了扯玉藻前的衣袖,提醒道,我们进去吗?
嗯。玉藻前将视线重新放到白枢身上,动作自然的牵起他的手,与他一同走进安倍旁支的侧门。
有安倍闻三的吩咐在前,守在门口的侍从恭恭敬敬的放行,一切遵从礼数。
去他们院落的走廊很长,雨声落得嘈杂,就连夜晚时分照明用的灯都被风雨吹落,碎成一地昏黑。
看得见吗?白枢听见玉藻前这样问。
看得见。白枢抬头,朝长长的走廊看了一眼。走廊的尽头就是他们三个住的院落,两个红灯笼还是大晦日早上挂的,如今都摔落在地,狼藉不堪。
院子里亮着灯,应该是桔梗和花楹点的。
两人走过长廊,玉藻前在白枢的身上也布置了一道隔离雨气的结界。还记得在千叶镇集市的时候,小孩会愣愣的把伞打歪只顾着抬眼看他。时过境迁,记忆未曾改变过。
走到院落的门前,就着湿漉漉的雨声,白枢敲门喊道,花楹、桔梗,我回来了。
来了!
给白枢和玉藻前开门的人是花楹,伞都没来得及拿,雨水打湿了她的裙摆,一张脸上满是焦急,看到白枢后才略松了一口气。
白枢姐姐,你总算是回来了。
白枢见她连伞都不撑,下意识的抬手为她防雨,灵力却先一步在指尖汇聚,顷刻间覆盖了花楹的头顶,暂时隔离掉了雨气。他一愣,鬼使神差的学着玉藻前给他设立结界的模样照葫芦画瓢,勉强将花楹护住了。
怎么不撑伞?白枢收回了手,问她。
一时没找到伞,先过来开门了,没关系,花楹不冷。白枢姐姐和这位客人,你们快进来吧。花楹的目光在看到玉藻前后愣了一下,念及屋子里的桔梗,她没有花过多心思放在这位陌生的来客身上。桔梗姐姐身体不舒服,正在屋子里面休息。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有点像受了风寒生病,她不肯让我去找安倍闻三大人说明真的很让人担心啊。
我过去看看她,如果是生病了,一定要及时医治,拖久了可不是办法。白枢担忧的皱起眉头,桔梗的心思细腻,也不愿麻烦他人,如果只是普通的风寒就好了就怕是更大的麻烦。
咳咳咳
几人刚刚走进屋子里,便听见桔梗房中的咳嗽声,声音不大,有些低,像是在压抑着什么。
桔梗姐姐,白枢姐姐回来了,你好一点了吗?花楹扬声朝桔梗的屋子里喊道,同时也不忘给桔梗倒了一杯热水送过去。
没事咳咳咳桔梗躺在床榻上,见花楹进来后连忙挣扎着起身。只是一点小风寒。
明天还是请医师看看吧,冬天天气寒冷,风寒怕是没那么快好。白枢站在桔梗的屋门口叮嘱了一声,他看着桔梗泛白的唇色,忽而愣住。
阴阳师的体质和巫女的体质差不多,普通的风寒是不可能生病的,有灵力护体,体质比普通人要强壮许多。桔梗身上的灵力天赋自然很好,为什么会变得这么虚弱?
不用麻烦的桔梗摇头,执意不肯请医师。
白枢张口还想劝说几句,视线触及到桔梗垂下的眼帘,转口道,那桔梗你好好休息。
好咳咳咳桔梗点头,将身上的被子扯紧了一些,指尖微微泛着白。等到花楹与白枢都离去,木门重新被合上,桔梗才将右手从被子里面拿出来。
手心里的四魂之玉,赫然裂开了一道细微的裂缝,这是被今天从祭坛里的妖魔之力所影响的。
绝对不能让妖魔沾染了四魂之玉!纯净的灵力自她的掌心涌出,丝丝缕缕填补四魂之玉的裂缝,效果甚微。
咳咳咳灵力透支的后果便是更加脆弱的身体,她终究是疲惫不堪的睡去。殊不知,在她失去意识后,四魂之玉上面被填补好的裂缝反而更大了一些。
屋外,白枢正在替玉藻前沏茶。
花楹熬不住夜,前半夜担心过头,紧绷的情绪在白枢回来后得到缓解。安心下来后,花楹打着哈欠给两人端了一盘茶点,就去屋子里睡觉了。
雨声不断,白枢的心情却是前所未有的安宁,也许正是眼前这人给他的勇气。在完全陌生的世界里生存,不安的或者是压抑的,像拨开乌云透出的光亮。
更何况,他本身也具有一种力量。
白枢低头思索,回忆起下午祭坛的状况,被那道刀光贯穿身体的时候,突然出现的力量。
白枢不去睡觉吗?已经很晚了。玉藻前端坐在桌案前,明灭的灯光落在他的侧脸,哪怕是隔着一张狐面,轮廓依旧赏心悦目。
人类都是昼出夜伏的作息,不比妖怪,小孩还要脆弱一些,与大多数生物的规则相同,幼年期更需要保护。
不知不觉思考到琐碎方面的玉藻前一愣,他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与以前完全大不相同了,会在意人类的各种。与渺小的尘埃不同,白枢就像是一颗愈来愈亮的宝石。于是他被吸引、被惊叹、从漫不经心到事事上心,似乎莫过于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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