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1 / 2)

小孩儿生病时不愿安静躺着,总喜欢去找杨青月,又害怕把病气染给师父,因此也不近前,只远远地看着杨青月弹琴。看着看着,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把长歌武学入了门。

杨羽无意间奏出平沙落雁那天,杨青月去找杨逸飞,让杨逸飞教杨羽习武。

从此杨羽大多时间便都跟着杨逸飞,听杨逸飞和诸位天下名士谈天,偶尔也会被兴起的名士们教上一两手,时日一久竟就这么教出了个风雅全才,六艺皆精,一手琴技闻名江湖。

可杨羽想参加科举,想入朝为官。

在长歌门多年熏陶,杨羽的目光从不滞留江湖,他看的更多,更广。

行侠仗义,能救一人,十人,百人,但若是为官,为一个好官,则能护千万人。

杨羽想做个官,想做个好官。

从长歌门离开的那天,杨青月给他送行,黑袍道子折了根初晨尚带露水的柳枝,递到少年的手中。

青衣少年对他深深一揖,双手捧过柳枝,转身踏上那一叶小舟。

小舟凌波,泛月掠云,又乘车马,自江南一路北上直至长安。

他到长安时方才盛夏,离秋闱还有一段时间,杨青月给他的钱相当充足,足够杨羽广交好友,顺便将这天子脚下的繁荣细细体会一遍。

那时长安城朱檐雕梁,里面胡人遍地,异域珍奇满目。沿街摊子上珰如明月珠链流荧光,路过的女子肤若白雪,唇色艳烈仿若开至极处的牡丹。

年轻的举子享受着眼前这般豪奢,眼底是对未来的无限期待和向往。

他怀着这般向往答完了科举试题,得到的却是李林甫的一句野无遗贤。

杨羽不甘心,他在手头所剩钱财已经不多的情况下仍是选择留在京城,初时是想向别的官员揭露李林甫的荒谬,不想竟四处碰壁,在一次次被挖苦嘲笑和请出府邸后慢慢明白了什么是为官之道。

那时和他一同落榜,并未离京仍在各官员之间走动者逐渐得了官职,却都是些小官。杨羽冷眼看着,实在不知这群人读了十几年的圣贤书意义何在,只觉若折腰至此却只有五斗米拿来糊口还不如再考一次。

他只是不信,不信李林甫能野无遗贤一次还能野无遗贤第二次,不信这一身才华当真无处可用,不信自己面不了圣,中不得举。

他不甘,为了能留在京城,杨羽不惜在酒楼做账房,每日领着微薄的工钱,一面苦读百家书,学习治世之道,一面也学着那些官员说话,学着逐渐圆滑。

杨青月给他的柳枝难以携带,杨羽便将柳叶摘了下来,一叶叶夹在书中,每次翻书之时看到柳叶,皆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来。

但是,还未等杨羽赶上第二场科举,一股战火便弥漫了中原。

冬天来临的时候,安禄山拥兵,刀尖直指长安。

这场仗极大,天策府搭了大半进去,众多江湖门派弟子也纷纷为保家卫国上了战场。冬至来临前,年轻的长歌门弟子收拾东西,跟着哥舒翰将军赶赴潼关。

边关苦寒,但不苦文人。大概是普通不识字的兵士总需要有人代写家书,杨羽反而在军营里混的不错,被照顾的吃喝不愁。

偶有闲心抚琴长歌,也有千万人相和,一曲《无衣》响彻山野,被围攻潼关的安禄山之子安庆绪听见,惊艳之余以为绝唱。

杨羽只以为这生活会一直下去,只要他们把守住潼关,郭子仪李光弼二位将军定能收复失地,将被安禄山夺去的疆域抢回来。

但以为永远只是以为。

京城一纸诏令,要求哥舒翰出兵收复陕洛。哥舒翰上书阐明形势,又被杨国忠怀疑,无奈之下只能出兵。

出兵那天,杨羽本也要跟着,身边一个天策府来援的小将却将他按了回去。

先生是有才学的人,还是莫要打这胜负难料的仗。留着这身才华,待来年重新科举,步入朝堂去帮助更多的人罢。

后来杨羽又见到了那小将,潼关失陷后,在叛军狱中往外望时,见到有人抬着他的尸身,步履匆匆的走过去。

安庆绪终于处理完手头的事情走过来时,看到身上血迹斑斑伤痕累累的杨羽先是一愣,然后转头斥责左右怎能如此粗鲁的对待杨先生。

杨羽身上的伤本是叛军进城时杀叛军所受,军医进来要给他包扎反被气劲震了出去,长歌青年冷冷的看着安庆绪,一言不发。

安庆绪无奈的笑笑,试探着许了几个官位谈了些赏赐,见杨羽干脆连身都转了过去,只好作罢。

后来他常来杨羽这里,甚至把杨羽的琴和书也拿了来,问青年是否愿意为他弹一曲。杨羽抱着琴沉默须臾,将琴照着墙壁狠狠一挥,刹那木屑四散。

他本可以用平沙落雁引得安庆绪自刎,可杨羽并不想那般做。

后来安庆绪再也没来,驻扎的兵马也渐渐离开潼关。直到入了冬,牢里苦寒,又没什么御冬衣物,杨羽靠在墙边,抱着书,身子一阵阵发热。

窗外又是大雪,和他赶来潼关那天时一样,白茫茫一片,仿佛长歌门初夏时纷飞的柳絮。

待到来年,长安柳絮飞时也应有花满城。

击钟鼓兮把琼芳,还余都兮报上皇。

青年轻轻的哼着,闭上眼睛,手中的书滑落下去,洒出一地干枯柳叶。

第77章天下谁人不识君

他用一年时间,脱下白衣,换上了正三品的官服。

顾惜朝点上烛火,整理明日上朝要递交的东西,凝视着白纸黑字仍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生怕如今经历只是一梦南柯。

戚少商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进来,帮顾惜朝关上窗户,道又有为难的事?

顾惜朝摇摇头,看向戚少商今日事少?

戚少商颔首,把回来时带的红豆糕放到案上最近太平,楼里和寨中都没什么要处理的。

他这话说的倒是不假,自从蔡傅伏诛,杨羽拜相后,百姓的负担一下子减了一半,落草为寇的大多还乡种田,江湖风气肃清。

甚至安静无聊到让人整天只想吃茶打盹。

顾惜朝如今已是吏部侍郎了。

他是治理完水患,修完堤才走的。离开那天青州百姓互相搀扶着十里相送,他三次下车谢过父老,直到最后深深长揖,才终于止住了那群紧随的脚步。

但最终离开的车却从一辆变成两辆,顾惜朝自己坐一辆,另一辆用来载青州父老乡亲们送的瓜果菜蔬。

那天天不太好,也下着雨。顾惜朝拨开车帘远远望着大堤的方向,心下刚刚安定,车后就响起了马蹄声。

骑着匹健马紧赶慢赶总算赶上的戚少商抹了把面上雨水,撑着车窗对顾惜朝笑道我跟你回京。

这一跟就跟了数年。

戚少商跟着顾惜朝,看着顾惜朝在朝堂上周旋学习,一点点的磨出手腕,自己也加入了金风细雨楼,并且深得楼主苏梦枕赏识,成了副楼主。

在戚少商成为副楼主的晚上,顾惜朝请他喝酒,二人大醉了一场。朦胧中顾惜朝对戚少商道你在这儿,我就永远不会忘了初心。

如果说杨羽是他道义上的一把尺,提醒着他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戚少商的存在就是让他永远不会忘了在青州治水修堤的那段日子。

让他永远记住,为国为民,将自己置之度外,是怎样的满足痛快。

gu903();息红泪曾来找过戚少商几次,最后一次是告诉他自己已经喜欢上别人,九现神龙戚大当家望着息红泪离开的背影,沉默了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