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茶又一怔:是司墨。
云祯微一点头道:叫他进来回话。青茶不由心中打鼓,一边指派身边的小丫头出去传人,一边心里暗自忖度,从前公主不太管内宅,祯哥儿身边服侍的都是丫头子和奶娘,虽然也按例买了四个书童陪着上学,但祯哥儿上的是太学,书童也不能入内,平日里也并不一块玩耍,大部分时候不过是个摆设罢了,怎的今儿却想起这些书童儿来?
是了,之前公主在,祯哥儿身上的爵位并不显,公主常年在军中,外务都由长史和师爷安排,内务一贯自己安排着,公主去世后,祯哥儿年纪小,又是孝中,外院的事仍然由长史、师爷们酌情处理了。但今后这外边的事肯定还要哥儿出面多了,看来自己是得立刻物色个人放在哥儿身边,否则又像今天这样两眼一抹黑可怎么行。
她心里还正暗自计较,脸上却堆了笑:原是因为哥儿病没好,想着就和哥儿说一声,让东府那边章先生处置也就罢了因此没细问是我的疏忽了
云祯倒没说什么,司墨很快跑了进来,仍还扎着总角,唇红齿白,伶俐地行了个礼:见过侯爷,东府章先生让我来禀报侯爷,说是先长史谭凯因着伺候不周,皇上震怒,已是撤职,永不叙用,吏部已是按皇命另外派了位大人过来,姓罗,名采青,章先生说这位大人是个能干的,极擅长实务。因着第一天来,若是侯爷身体大安了,还请侯爷有空去见见罗长史,若是仍不得安,那便请侯爷安心休养,章先生那边自会与长史交接。
他年岁甚小,不过十一二岁,但口齿却极为伶俐,一席话说得清清楚楚,云祯点了点头,交代他:请那位长史先到花厅稍候,请章先生先过去陪客说话,吩咐厨房备下一桌吃席,素席面即可,叫几个清客准备陪客,另外让我房里准备下见客的素袍和素银冠
青茗却有些乱:啊这个时候备席面,怕是来不及了,因着哥儿守着孝,咱们府上如今都是俭省着度日,厨房那边每日备的食材都不太足
其实是她前些日子裁撤了不少厨房的师傅,刚换了厨房主管,收紧了府里的开支,仓促之间让他们备席面,她却知道必然来不及。
此时她心里更震惊的是谭凯被免职?之前谭凯一直不大理内宅的事,每个月只是把公主府和侯爷的进项拨过来就完了,如今换了新长史却是要赶紧打点一番教他知道侯爷都听自己的
云祯有些不耐烦随口道:让外边专做素斋的清韵轩送一个席面过来,那边的秋露白做得好,让顺便送两坛子过来。抬腿就走,青茗愕然道:清韵轩?那儿的素斋席面要好几十两银子!再说哥儿病还没好呢
结果司墨却脆生应道:收到!我这就去置办!他微微一鞠躬已是快速转身跑了出去。
云祯也就转身对老兰头道:兰大叔您先忙,改日再来和您请教,我先去见客去了。
老兰头满脸笑得像花一样:以后可不敢再叫哥儿了,侯爷快去,那是正经事呢!御赐钦点的长史,那是多大的皇恩啊!别忘了递折子进去给皇上谢恩!
云祯一笑:放心,章先生自会置办好的。他看也没看青茗一眼,直接转身往内院走去。
青茶僵着脸,不去看一旁老兰头幸灾乐祸的笑容,连忙紧跟上去。
书房里,章琰正陪着罗采青叙话,见到云祯进来,都起了身施礼,云祯微一点头:罗长史、章先生免礼,请坐。
罗采青是个沉稳的,云祯虽然年纪小,他却面上毫无敷衍之色,行礼一丝不苟,回话也翔实圆熟,丝毫没因为云祯年纪小而打折扣。
云祯十分满意,却也奇怪之前明明没有更换长史这一出的,不由好奇问道:罗大人可知道谭大人是因为何事触怒了皇上,被罢免了吗?
罗采青微微笑道:听说是因为侯爷生了病,皇上却没见到公主府长史上报,传了去问话,谭大人应对不周,皇上觉得他轻忽了侯爷,便换了卑职过来。
云祯眸光闪动:论礼,母亲不在了,这公主府的仪制和属官也该裁撤,只怕御史台到时候又要参上几本逾制。
罗采青笑道:御史台哪日不参人,宗室在这衣食住行上逾制那是太常见,去年礼部还说了得重新修订一下礼制,不然若正儿八经按从前的礼制来,这大街上着丝履穿锦衣的老百姓,一大半都得给抓了,哪儿管得过来呢,说到底逾制不逾制的,那不都是看皇恩吗?皇上御赐的,哪能叫逾制呢?只要侯爷得了实惠,理他们呢。他面对的是年轻的主子,说起话来也特意活泼了些。
果然云祯一笑,旁边的章琰也笑道:那是,咱们只管不负圣恩便是了。
罗采青恭敬道:还要请教侯爷的示下,接下来卑职该筹备些什么差使,我看侯爷也快出孝了,合该将需要来往的交际名单列一列,也好走动起来。
云祯想了下道:出孝还有两个月,倒也不急,横竖我也还小,走动什么也就算了,到时候再说,到时候正是端午,估计宫宴皇上会召我进宫,然后又要进学了他忽然几乎惊跳起来:对了,节前有给先生们都送了节礼没?
章琰笑道:自是都送过了。我听高管家说,都是侯爷您亲自嘱咐挑选的,怎的病了一场倒忘了?
云祯道:不行,这眼看又要元宵了,再备上一份礼他面如土色:我啥都没学,等进学,一定又要被先生们罚死了!他团团转起来:一定得再厚厚送上礼,这样等到时候翰林院的先生们看在礼物的份上就不会太为难我
罗采青料不到眼前这个之前还沉稳完全不似年纪的昭信侯忽然露出来这么孩子气的一面来,眼睛里带上了笑意,但面上却也还一派稳重:倒也不必太担心,元宵后藩地的宗室子们也都会进京,按之前的诏令,这些宗室子也都是要进上书房进学的,到时候列位讲学的大人们也就不会太关注侯爷了。
云祯脸色更苦了:这就更惨了,那些世子、宗室子们,各个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哪个读书不强过我,这一比我就更扶不上墙,特别是朱大学士,又是顿顿戒尺罚站的。
罗采青失笑:我怎的听说长公主对朱氏一族有恩,朱大学士对你分外照拂,寄予厚望呢?
云祯脸上几乎能拧出苦汁子来:一言难尽,他讲的是礼记,我还是赶紧趁着这几个月还有时间,恶补一下才行。他又想了下:朱大学士喜欢收集纸,章先生,还得劳烦您收点新奇的好纸,给先生送上几匣子,到时候戒尺也能打轻些,不然又在那些宗室子前丢大人了!
罗采青忍俊不禁,章琰笑道:小事,前儿我刚见到上好的赤霞纸,极好,就是太贵,怕是青姑姑到时候又要念叨我们清客的开支大。
云祯却仿佛被提醒了一般:对了长史到任,还有一事交托。
罗采青连忙肃然道:侯爷请交代。
云祯道:先父有一远房堂妹寄居在侯府,因着母亲军中事务忙,这位青姑姑在后宅内也对我多有照顾,后来先父母先后过世,府里一直在服孝,倒耽误了她,岁数大了些,只是如今父母不在,我今后年岁渐长,堂姑姑这待在府里终究不是个长久之计,因此请长史这边,替我这位堂姑姑物色一门好的婚事,嫁妆都从侯府这边出,其余还请长史操心。
罗采青心里已有数,先昭信侯爷云慎微,出身贫寒,父母双亡,家境落魄,一朝考入探花便被赐婚,长公主下降,这才得封了侯,想来这位远房堂姑姑既然是来投靠的,自然也不会是什么鼎盛人家出身,连忙问道:侯爷在人选上可有具体明示?
云祯道:家境殷实,人品忠厚便可,出孝后尽快安排,不然耽误太久,可是我这做晚辈的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