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1 / 2)

一旁的管事已喝道:大胆!侯爷问的是方路云,你搭什么话?

云祯笑了下摆了摆手制止管事:我就是好奇罢了,令狐翊,你说也行,方路云是你什么人?

令狐翊他拱了拱手:方路云是我奶娘的儿子自幼和我一起长大,是我的伴读,因母亲放不下心,托了人,让他和我一起被官卖为军奴好照应我。

云祯若有所思点了点头,又看向方路云:方路云?你武艺不错,主家犯错抄家,奴仆一般可自赎买脱身,你既然是主家看重的奶娘之子,想来你家里赎买应该不成问题,却被一同充为军奴,军奴没有军功一辈子不能解脱奴籍,你可心里有怨?

方路云一怔,上前跪禀道:母亲深受主家大恩,我们全家万死难报,哪怕粉身碎骨,也不能让小主人受了委屈。

云祯笑了下:果真一丝怨怼也无?

方路云深深低下头叩首:小的并无怨怼。

朱绛击掌道:好个忠肝义胆的义仆!我身边正缺人使唤,祯哥儿!不如你把这人赏了我吧!

令狐翊一惊,上前脱口而出:他去哪儿我也去哪儿!朱绛笑道:那要的是陪我蹴鞠骑马射箭的人,你不行。方路云跪着垂头不语。

云祯转头看了眼朱绛,有些恍惚,朱绛悄声附耳和他说道:这人只忠于他原来的主家,你不好使唤,不若我做了这恶人,你把他给我调教,将他们分开,过上几年,他那忠心也淡了,能使唤了我再还你也使得。

倒是一心为他着想,云祯笑了下,转头对方路云:令狐翊不擅长蹴鞠,硬要照顾他,带他上场,只会让他更遭到其他人的敌视和排挤,以后他在这里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你真的没想到吗?

方路云浑身一颤,低着头没说话,朱绛张大了嘴巴:啊?

令狐翊脸上升起了怒气道:他是为了让我有足够的积分!我积分不够,睡的床位太差,晚上睡不着!

云祯微微笑着:他从小做你伴读,俯首帖耳在你身边为了报恩,从无违逆,只因为母亲欠了你家的恩情,一日为奴终身为奴,他既然能做你伴读,想来文采上也不差,文武双全,明明可以有一个自由身,考科举也好,务农也好,从商也好

他拖长了声音:方路云?你的人生本来有无限可能,只是因为你的小主人,你从此只有军奴一条路可以走,你真的不知道你这样无条件地维护他,反而会把他推入更难堪窘迫的境地吗?

一个一直娇滴滴被护着被孤立,一直保持少爷作风的奴婢,在视奴婢为蝼蚁的高门,会是什么下场?触怒主家,被厌弃,自然只能回到军奴的身份,而一个连自保技能都没有的幼小军奴,几乎可以预见,不需要等到战场上,只是各种苦工、流放路途,就已经可以让这只曾有神童之名的小少爷夭折。

有时候,不要听人怎么说,应该看人怎么做但并不仅于此,而是还看这种种行为最后的结果。

只要看到了结果,倒推回去,将那些重重掩盖的云雾拨开,之前那些片鳞半爪连在一起,便是那些赤、裸、裸的,狰狞现实而真相。

方路云将额头触地,一言不发,令狐翊脸上的怒气渐渐消散,变得茫然失措。

多么有意思啊,揭开那自以为是的忠义,自幼相伴的真情,原来背后是多么不堪的真相,云祯看着令狐翊脸上的神情,笑了起来:令狐翊以后就到我书房伺候吧,七岁能诗的神童,自然还是和别人不同,总不需要一分一分的挣积分,司墨。

司墨连忙上前:小的在。

云祯抬了抬下巴:带令狐翊去住你们那院子,教他在书房伺候需要做什么事。

他看了眼仍然伏在地板上的方路云:至于方路云嘛,朱绛你喜欢就带走吧我替你解开这枷锁,今后成龙成虫,就看你自己了。后一句话却是说给的方路云。

他曾经毫不自知,一厢情愿,最后才知道自己在别人眼里居然是负担,所以还是各顾各,谁都别欠谁。

朱绛脸上神色复杂看向云祯:好,那我就带走他了。他想了下还是说了句:圣人论迹不论心,这个方路云行的是忠义之举,至于心里哪怕是有那么点委屈怨怼,原也无可厚非,不必太过苛求,大节不失就好。

云祯凉凉笑了下,不置可否。

方路云仍然一声不吭磕了个头,就起了身站到了朱绛身后,至始至终没有再看一眼令狐翊。

令狐翊失魂落魄,死死盯着方路云,却被司墨拉了拉手,提醒着拉了下去了。

云祯拿了热茶缓缓喝着,早也对那两个人撂开手去,只是靠在椅子上心里想着别的事,雪白狐裘拥着他,懒洋洋的,长长睫毛下点漆也似的眼睛却仿佛看着很远的地方。

朱绛看着他,他总觉得祯哥儿居丧后就变了个人一样,虽然他也知道做主人的不能让下边人欺瞒了,但祯哥儿这一副看破世情,只把人往坏里揣测性情大变的感觉,又让人觉得是不是经历了什么不太好的事情,原本今日只是想来说说学堂的事,解解闷,如今却忽然觉得眼前这比自己还小的祯哥儿离自己很远,他的心早已不知在哪里。

云祯却转过眼看了他一眼:子彤。

朱绛回过神来:啊?

云祯似笑非笑:我不理什么论迹不论心的,我只要一心一意,哪怕有一丝怨怼、委屈,那就不必委屈着虚以委蛇,这种假惺惺的我不要。

比如当初,你既选择了和我在一起,却又还想着两全其美延绵子嗣。

所以我不要了。

朱绛吓了一跳,只觉得云祯这忽然冒出来的话似有所指,云祯那双漆黑的眼睛里仿佛也带了嘲讽,他带了几分心虚,却又不知道这心虚从何而来,竟不知如何回答,道:哦知道了。

云祯一字一句道:太认真太计较,的确是会给人带来负担,所以最好一开始没有期盼,不必交托,比较轻松。

这一世,咱们就还是做兄弟吧。

第11章进学

云祯回上书房恢复进学那天一早就到了。

还是初春,天又还没亮,外边黑魆魆的,正是倒春寒的时节,屋里冷得紧,虽然书房里都点了炭盆,仍是一阵一阵的阴冷。

他虽然已除孝,衣着仍以素淡为主,宫里不能过于俭素招忌讳,他的衣袍都绣了暗色的银灰边,穿了个灰鼠皮裘,看起来一点不打眼,懒洋洋抱着手炉找了个角落窝着。

他今日力求低调,不要太快引起几位学士们的注意,又给他布置些写不完的作业。今上没有皇子,从前在上书房读书的时候就他一个人,轮来讲学的各位翰林学士们一身才华无处使唤,全往他这不成器的朽木上招呼,累死他了,想来如今上书房进学的人多了,又个个都有可能是未来的太子,大学士们应该更关注他们吧!

果然很快藩地的各个亲王家的公子们就陆续都到了,衣着华贵,因着在京里不得不勤勉,陪读们也都陆续都到了,这些陪读们大多是勋贵家的子弟,来了都紧着和各位宗室公子们打招呼,上书房里热闹极了。

云祯一身灰扑扑在角落里不出声,他守孝好几年不出来交际,又正是变化最大的几年,几乎没人认出他来,只有朱绛来了看到他,看他懒洋洋躲在角落里,也是会心一笑,知道他和自己一样不欲招人注目,连忙也凑到他后头,只管和他窃窃私语:看到穿淡黄袄子的那个没,那就是姬怀清,这次的大热门人选,文武全才,秦王的嫡次子,和皇上这支最近,又是天赋极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