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祯转过脸,眼睛亮晶晶,早把刚才的烦恼暂时抛到一侧,高兴地也不等宫人上来伺候他解衣,自己几下除了衣袍,跃入池中,啪啪啪拍起水来,兴致勃勃:这水好香啊!真是绝妙!这是放了什么香,熏得这样香?
所有宫人全都惊呆了,在帝王之前先下了汤池!这可算得上是目无君上大逆不道之举!万一龙颜大怒
姬冰原却面容平静,只道:自然是不能,是掺了朕前些日子使人蒸的梨花清露,你喜欢迟些让丁岱找一些给你。
云祯没注意这些,这池子如此之大,他可没觉得自己先下池子有什么大不敬的。他小时候来洗过不少次,都是姬冰原带着,母亲不在身边,自然无人教过他这细节。他陶醉地将脸沉入水中,两条长腿在水中划了划,拍出水花,过了一会儿又冒出水面来,头脸湿淋淋转过来看向姬冰原,笑吟吟:这个味道好,一点儿不浓。
姬冰原看他长发湿淋淋披下来,粘了不少花瓣,就连脸上连肩膀上都贴了湿漉漉花瓣,眼睛清澈,脸上已被水汽蒸得红扑扑的,倒像是水妖花精一般,忍不住笑道:是梨花香额外调了些栀子花香。
云祯看他笑,却是更卖力奉承,只希望皇上高兴了免了自己的罚,连忙道:这水温恰恰好,皇上快下来吧。
姬冰原倒不忙,转头吩咐宫人:去把前些日子刚制好的玫瑰葡萄汁子拿来,不必用冰。
他站了起来,衣物除尽,缓缓沿着玉阶走入水中,云祯讨好地游了过去:皇上,我替你再按一按。
姬冰原却探手从池边的浮盘上拿了玉瓢:朕替你洗洗头发,你转过去,可以喝点玫瑰葡萄汁,活血解乏,一会儿好睡。却是手里举着玉瓢将热水自他头顶淋下,又拿了澡豆来细细替他搓过头发,重新清洗干净,云祯舒服得几乎眯起眼睛来,脸色被热水蒸得绯红,倒也还记得对方是一国之主,不可光顾着享受,转过头来热切道:陛下,我也来伺候您,我也给您洗洗头发。
姬冰原倒也不推,挥手让上前想伺候的宫人到一侧,自己走到池畔的卧台处,果然在玉台处趴了下来,等云祯来替他洗头发。一侧的宫人已捧来了胭脂一般红透的葡萄果汁子来,姬冰原小小抿了一口,又递给云祯。
云祯一饮而尽,舔了舔嘴唇:好喝!皇上赏我一些回府不?
姬冰原道:不行,这多饮伤身,你无人拘束,要喝来宫里喝。
云祯只好眼巴巴又看了眼,紧着又喝了好几杯,看着丁岱他们收走了,才去拿玉瓢舀水来,幸而有伶俐宫人上来先替姬冰原解开头发,用宽齿玉梳先通了一遍。
云祯笨手笨脚,拿着玉瓢,玉澡豆揉开,搓得姬冰原头皮时不时刺痛,一旁宫人看着心惊肉跳,但姬冰原只是闭目趴着,脸上一丝神情不动。
云祯还叽叽咕咕说话:陛下,您身上的伤疤怎的还是没消掉,让御医给您好好再调点药,去了这些疤呀。
陛下我给您多揉揉,您肩膀这儿太硬了,都有疙瘩了
陛下,您上榻上去吧?我看您身上也洗干净了,我给您用油擦一擦再揉一揉解解乏吧。
姬冰原睁开眼睛:看出来你很自信了,这是和谁学的?洪老军医吧?他从前给朕正过骨,手法很干脆。
云祯嘻嘻道:是呀,陛下您又知道了。那上去榻上吧?试试臣的手法。
姬冰原伸手将一旁的葡萄汁子一饮而尽,起身果然到了榻上,拉了张软毯将身上擦干,果然趴在软塌上,云祯从宫人手里拿了精油来,倒了几滴在手上,闻了下,眉花眼笑:居然还有柚子香味,还有茶油,还有什么了?木樨花吧,真是好香,不过我前儿看到坊中有做出蜜桃香味的酒了,那可稀罕,可香可香。
姬冰原也不理他,只由着云祯一路叽叽咕咕话没有停过,施展出浑身解数,替他在背上按揉了一番。
云祯为了免罚,尽心尽力按了快半个时辰,姬冰原才睁了眼睛,看了看漏刻道:时辰不早了,安置吧。
云祯喜滋滋道:您今晚一定能睡个好觉,我第一次被他们按过后,睡得好生舒服!好久没能一觉睡到天亮了。
姬冰原原本不以为意,听到后一句却转头看了眼云祯:你小小年纪,有什么心事就睡不好了?让御医给你看过没?
云祯忽觉自己失言,连忙遮掩笑道:我就是随口一说,证明这功效罢了,陛下您今晚睡一觉就知道啦。
姬冰原深深望他一眼,没追问,眼看着宫人过来伺候着他们穿好衣袍,穿过宫室长长的木道,月下桃李等花香味随着熏风传来,实在让人心旷神怡。
云祯安置在体仁宫内的西厢房内,青松带着几个小内侍早收拾得妥妥帖帖,服侍着云祯睡下,云祯不过一盏茶时间不到,便睡沉了,姬冰原进去看他睡沉了,才缓缓走出,回了自己寝殿内。丁岱上前小心翼翼道:今日未批完的折子还在案上,陛下您看
姬冰原夜间难寐择席的问题已多年,除了他近身伺候的,没几个人知道,因着太难入睡,他夜里索性都批完折子,直至深夜,才睡。
今日奇怪的是他心里轻快,身体也暖融融的,喝下去的葡萄汁子也暖洋洋,全身都颇觉放松疏散,连眼皮也觉得有点沉重起来。
看来倒是不枉这孩子辛苦按了一晚上,姬冰原心中莞尔,转头对丁岱道:明日再批,安置吧,不过他吩咐:找个机灵醒神的,今晚去昭信侯那里值夜,晚上不许睡,只盯着看昭信侯睡得如何。
丁岱连忙应了是,姬冰原又道:明日派个嘴严的去侯府找罗采青,问清楚吉祥儿平日寝食作息如何。
丁岱明白姬冰原意思,忙应道:正好明儿奴才要出去采办,便顺便去问问罗长史好了。
姬冰原点点头:你能去走一次,自然最好。
丁岱应了是,连忙带着宫人收拾安置床榻,姬冰原上榻,想起今日这猴儿种种花样百出地讨好,只为了减罚,忍不住又笑了笑,才睡着了。
第二日云祯仍然在宫里老老实实挨罚,丁岱却出了次宫借着赏赐侯府果子的名义去了找信侯府,然后找了罗采青细细问了一次,又找了伺候云祯的小厮们都问过话,才回宫复命。
不让人伺候值夜?姬冰原抬头有些意外:印象中吉祥儿从小都挺娇养着的,公主府里也不少伺候的,什么时候不让人值夜的。
丁岱道:院子里还是上夜的,只是内室不安排。侯爷之前都是青姑姑和一些小丫头带着的,后来青茗嫁了后,侯爷搬回了东府,之前伺候的丫头们都只做些针线打扫的事,并未进房伺候,几个小厮虽然贴身伺候,但也不让人房内值夜,应该是从搬回东府后重新立的规矩。
姬冰原停下了批奏折的笔,将笔搁回笔架,微微带了些歉疚:前些年他一个孩子在府里守孝,朕当时忙于国事,又没带孩子的经验,没能好生看顾他。想来他虽然衣食无忧,平日里也性格跳脱,但父母接连不在,他心里难免凄惶孤苦,如今养倒成这样性子,偏又逞强他忽然微微有些懊悔:早知道一开始就留他在宫中朕养着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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