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本反诗一旦开始刊发,就会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流传出去。
云祯按着眉心,他的时间,不多了。
只剩下三天不到了。
福临园里外边传来阵阵乐声,有歌者歌遏行云,歌舞升平,太平盛世。
却隐藏着大凶险,声声惊心。
皇上那一世,到底是如何发现这本反诗的?
这一世改变得太多了,他不知道,而侯府千金失踪这一事,只会让主谋者更谨慎,更小心。有司未必还能像之前一样发现此事,更何况,如今的大理寺少卿,是自己,前世是谁了?会不会前世就是这个被自己顶替了的大理寺少卿发现的反诗?
他忽然暗骂自己,你就是个酒囊饭袋!什么都不知道!你连姬怀素都不如!难怪皇上活着回来也没废了他,他比你强!想到此处,他胸中的气越发横七竖八在心里冲撞着。
他按住了自己的额头,咬牙命令自己冷静下来,一遍一遍在心中计算,白玉麒看他脸色青白,有些着急,上前问他:可是想到了什么?还是刚才那人冒犯了你?
云祯理着思路,咬着牙道:你派人立刻去找令狐翊,问他所有罗松鹤接活的渠道,去查,应该是同乡,要快!找到了即刻拿名单以及他们住着的下处,拿来这里给我!
白玉麒看他神情严肃,连忙应了走了出去。
云祯深吸着气,在脑海中快速推理着。
刊发诗集,必然要有书坊,要刻印工人,姬怀清的姬妾事涉的话,那么一开始做这个的书坊,极有可能是姬怀清或者他的父母秦王、秦王妃的产业。
事后被废郡王爵,但没有牵连到秦王,大概是因为有证据,他们的确不知。
但一家一家书坊查过去,不但会打草惊蛇有可能会让对方立刻灭口并且破釜沉舟散播反诗,还太慢了。
时间太少了!来不及了!
他脑海里一片清明,王四小姐自己避着人走出去,想来是知道罗松鹤就在附近。
而两人双双失踪,那极有可能主谋就在这福临园附近。
却是从案上拿了福临园摆着的小地图来,这却是方便贵人们到附近游览看的招子,上面简单画着福临园附近的一些吃的,玩的,买东西的地方,这是京里许多大的玩乐园子里头都会有的。
他伸出手指,慢慢看着那些密密麻麻街道上标着的店家:
林记肉脯、窦婆婆羊汤、眉娘绣坊、杨家杂货铺、文瀚楼书坊。
他手指点在了上头:文瀚楼书坊。
第105章调兵
浓黑的夜幕里,附近的杂耍园子、戏园子还在彻夜欢歌。
云祯手里捏着个包袱,敲文翰楼书坊门敲了好一会儿,开门的人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眼里带了警惕,但脸上还是堆起了笑容:小娘子,咱们书坊晚上已歇业了。
云祯伸出手展开一张纸:我找我夫君罗松鹤,我是他母亲给他订的媳妇,姓张,不会说话,刚从金州来,婆婆让我进京来照顾他生活,寺庙和尚说他一周没回了,之前给家里写信说在这里做事。
对方脸色微微一变:没听过,等着,我进去问问。说完劈手拿下那张纸,走了进去。
云祯在门口又等了一会儿,男子又把门打开,问他:没听说过罗松鹤娶妻了啊?我们管事让你进去。
男子脸上掠过了一丝嘲讽,看他不会说话,肆无忌惮道:你相公若是中了恩科,你这哑巴媳妇可算不得媳妇了,人家会娶高门小姐,他可从来没说过他在家里还买了媳妇儿,哈哈哈哈。
云祯低了头,粗壮身子有些佝偻,男子只以为他难过,越发高兴:看你这个子又高,还不会说话,你婆婆买你来是用来下地干活的吧,男人可不喜欢这样的进来吧,我带你去见你家相公,但是他可攀上了别家小姐,未必认你了,你反正也不会说话,老实点儿吧哈哈哈。
这小子还算有艳福。
他带着云祯一路走入书坊游廊,进了几进门后,他看到了无数小工正在忙忙碌碌地彻夜搬运着一捆一捆的书,打包成捆,堆放在廊下,有平板车放在一侧,等人装车。
在灯火通明的房间门里,通过宽大的窗子,能看到里头有人正在连夜一本一本书,从另外一侧加入几页薄纸,用粗线装订成册,然后放到另外一侧,供人打包打捆。
男子还在前面恶意地念叨:到时候可不要嫉妒,就你这样的,能做妾也不错了,啧啧,还是我们管家善心,穷书生,啧,有艳福了。妈的死之前还给他俩女人陪着,一个穷书生,临死前还这么有艳福。
他原本不想理,但管事的道:虽然是个哑巴,但是她假如在大慈悲寺多问几句,把和尚们招来怎么办?和尚又不是傻子,人家媳妇找来了,找不到人,回去和尚不起疑心?别叫她到处乱撞,带进来一起关起来,到时候一起处置了。
于是他就带着这哑巴小媳妇一路走了进来,一直走到最里头,推开了一间小院子,院子中间有个小小的假山,他带着这小媳妇穿进假山道里,然后拉开了一个地窖门,抬了抬下巴:下去吧!他就在下头呢!
然后一把将云祯推了下去,看着他猝不及防滚下木梯,啪一下把地窖门重新盖上,啪啪锁上两道门闩,锁上铁锁,然后从旁边将那沉重的石磨挪了过来。
云祯骨碌碌滚了几下看上边门啪地关上,便伸开手足很快稳住了身形,慢慢走下了台阶下,地窖里,漆黑不见五指,味道极为难闻。
在高处有一个小小的方形气窗。
云祯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火折子晃了晃,火起来了。
他看到了墙角里缩着的一男一女,惊恐看向了他,男子大胆问他:这位娘子,你是谁?也是被贼人关下来的吗?
云祯缓缓问道:罗松鹤,西宁侯王四小姐?
声音清亮,却确然无误是男子。
那一双男女睁大了眼睛。
===
体仁宫,深夜。
姬冰原已躺在床上,却睁着眼睛不能入眠。一旦习惯身旁有伴以后,便不能接受这种空虚和孤独。但前一日审问朱绛的那些问题还在脑海里反复盘旋着。
他之前还担心吉祥儿是臆想出来的,又或者是被姬怀素蛊惑了什么,但问过朱绛以后,他心里却清醒认识到,那自己不知道的两世,是发生过的。
若是没有发生过,朱绛臆想不出那么多具体的细节,具体到婚事的衣裳,主持婚事的人,自己的封赏。
重生的契机,很可能是那颗莫名自燃的珠子上,所以吉祥儿当时才哭得那样厉害。
姬怀素觉醒的,是另外一世。朱绛的那一世,自己择了姬怀清做储君,多半是因为大战起了,他不得不稳住秦王,却害了吉祥儿。
姬怀清、姬怀素到底为什么要杀了吉祥儿?私生子这传言实在太过无稽,他不理解这是哪里出来的传言。认识定襄长公主的人,都不会觉得她和自己会有私情。
姬冰原闭着眼睛,想念着身旁那个充满活力火热的身体,他如果在,自己不会这么闲得自己困住自己,陷入了这些无稽的推测想象中,他们可以做一些让彼此热起来的事。
想象吉祥儿如何穿着吉服,在自己的赐婚圣旨下,喜气洋洋嫁给朱家那傻小子。
想象着他如何接过那碗鸡蛋羹,满以为是自己的爱人在向他求和道歉,然后七窍出血,痛苦死去。
想象姬怀素将黄粱赐给吉祥儿。想象吉祥儿是在如何的心情下服下那必死的药。
gu903();这让他一向冷静淡漠的心情有了很大的变化。他从来都是镇定自若地处理政事,按部就班地过每一天,得到云祯的时候,他也觉得这是生活的惊喜,他欣悦地享受上天的馈赠,心满意足自己终于等到了一个合适的伴侣,并且愿意和他共度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