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1 / 2)

云祯翻了翻,心下疑惑道:我记得去岁松江府受了台风,民房垮塌,堤坝崩毁,死伤无数,户部紧急派了官员去救灾,国库也很吃紧这军需上头,去年开始却开支十分巨大,显然边军原本空虚,忽然招兵、制甲、修城墙边备、筑武器,这一下子耗费甚巨,户部怎可能会给这许多钱?

丁岱道:是,去岁军饷这边一直很是吃紧,皇上从内库拨了银子给这边,补足的。

内库也并不宽裕,皇上一贯十分俭省,云祯熟知皇上的底里,他疑惑看了眼丁岱,杨东甫一旁笑道:皇上着实是远见卓识,恩恤九边,咱们九边将士都心中感奋,这一年来人人奋发,莫不踊跃争先,报效皇恩。

云祯看其他官员也在,也没有细问下去,只是又一项一项翻了慢慢问杨东甫。

杨东甫看他虚心谦和,却每一问都在关节上,渐渐被他问得冷汗频出。所幸自从军制改了以后,这军饷军需,皆由镇守内官直接拨付到各个军镇,总督府这边一点儿没能截留,因此倒也没有什么情弊马脚被抓到。

只是这位云侯爷年尚未及弱冠,却目光犀利,记性甚好,仿佛十分了解九边,下属有一位提督回话之时太过紧张,说错了地名,他却立刻就发现了,多问了两句那提督才汗如雨下地承认自己说错了地名,这云侯爷倒也未责怪,只是笑着道:我是说,棠关明明附近无堤坝,如何倒有河工兵役开支,果然是记错。

前边一连几个提督被一连发问得汗涔涔,公良越在下首越发坐如针毡,反复在心中默诵自己管辖内的兵事,悄悄捅了捅一旁的朱绛:一会儿凤举不会也给你我难堪吧,你看他问得这样细。

朱绛原本正在出神的,听他说尚未回神:啊?都是些基本的兵事吧。他盯着上头的云祯意气风发,神采飘逸,心驰意夺,一个个端详他身旁的侍卫,猜疑着是什么人能得以近身,吉祥儿这般单纯,不会被人骗吧?

公良越看他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狠狠掐了他一把:我就不信你都记得?这些都是主簿师爷做的事,我们平日只管管训练带兵还不行?

朱绛悄声道:皇上对这些都能如数家珍,你提督一方军镇,也敢丢给师爷主簿?

公良越哗的一下汗都出来了,却见上头云祯看向他们,笑着问道:公良将军?轮到你了。

公良越战战兢兢起了身,云祯含笑着问了他几个问题,所幸公良越都记着,好歹顺顺当当问完了,又轮到了朱绛,朱绛倒是对答如流,云祯问得颇细,朱绛却早已熟记心中,一点未误,总算九镇提督都问了一轮,云祯又和杨东甫对了一下明日大阅的流程,才算散了。

云祯却留下了丁岱,追问皇上内库哪里来的钱。

丁岱看他眼神知道瞒不住,只好笑道:皇上卖了些私产原本也地段不好,又都在江南旧都那边,离京又太远了,本来不好经营,倒养肥了一杆奴才在那边作威作福,侯爷您可不知道呢,那边留了不少奴才打理,因着主子不在,只管一层层中饱私囊,每年消耗不少,皇上早就不喜,便让老奴私下处置了。

云祯心下却诧异,卖私产!皇上手里的私产,多半就是历任先祖留下的皇庄以及太后留给他的私产,谈氏又是数一数二的世族,太后当初的陪嫁只怕丰厚之极,又只有皇上一子,必然都给了皇上,铺子庄子田地,应该多在江南旧都那里,那边土地肥沃,物产富饶,哪有不好经营之理?

丁岱还在絮絮叨叨:侯爷是代天巡狩,须得注意安全,也不知道高信那小子安排的人周到不周到,平日里只任由你胡来

云祯道:丁爷爷过来辛苦了,我看这边天气苦寒,街上也不甚是热闹,不如还是早日回京城吧。

丁岱道:我看这边疆安宁得很,我出来养老不知道多惬意皇上应你,肯定也是说若是战起才召老奴回去掌京营,侯爷莫要哄老奴了,这一时半会还没战事,我还能享福呢,清闲自在,还有人送钱花。

云祯笑了:谁给您送钱呢。

丁岱笑嘻嘻:这儿是晋王的封地,晋王给我送了不少好东西,迟些你带一些回去给皇上,有好几副古画和诗本,皇上啊一准儿喜欢!

云祯点了点头:好,我也找时间去看看姬怀盛。

丁岱道:你这一出来万事小心,莫要贪玩,这天还冷着呢,我看你身边就没个知轻重的人,皇上也偏着你,被你哄几句就昏了头,真的放你出来,不在京里好好陪着皇上,来这边吃沙子作甚呢。皇上如今御体可安?

云祯嘻嘻道:您回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我就知道您心疼皇上着呢,还是留在他身边天天看着他不好么。

丁岱白了他一眼,起了身:侯爷还有什么问的?没有我先回去了,还有几项钱粮盯着发放。

云祯起身亲自送了他出来,心下的谜团却越来越大。

第二日天气晴朗,天蓝得犹如琉璃一般,一丝云都没有,果然是个校阅点兵的好天气。

云祯与杨总督、丁岱以及军镇各将军、晋地巡抚、大同地方官员等一并都穿着官服,先在祭坛祭天,宣读了圣旨,领会了皇恩浩荡,这才在号笛声中坐上了阅兵台,登台阅视。

但见下方旌旗招展,马步官军进入校场,演练各种阵法,这是第一项演习,阅阵。

云祯凝目而视,果然看骑兵们个个装备精良,气势如狼似虎,演练阵法也极为精熟,随着军旗号令,进退自如,训练有素。阵法演练后是阅射,各军镇挑选出来的射手,骑马进入校场,每人射三箭,然后下马再射六箭,击中者鸣鼓以报。

云祯只听到鼓声不绝,果然也都操练精熟,射艺精湛。

再接下来接连刀枪等单项武器演练后,轮到摔跤、举重奔跑等竞技演示,也是人人精神饱满,看起来日常操练精熟,身上军袍甲衣,也都是簇新锃亮的,武器装备精良,不是一朝一夕能备办下来。

再联系起昨日查问的,最近这一年来,皇上数次过问九边军备,又有专项军饷,由丁岱备办,另外还从南边川渝等地调运粮草。

云祯看着心里的疑窦越来越大。自己说北楔似有战启,一直是没有根据的,事实上无论是章琰还是丁岱,其实都当自己是胡闹,包括今日看杨总督的说法,显然边疆一直安宁,不像要打仗的样子,若不是皇上这一年来多次督办,绝没有如今这般兵备齐整,操练精熟的样子。

当然,照姬怀素的说法,当初北楔幼主元钊就是个疯子,加上当年在雍朝饱受□□回去的江宁,两人心性不定,杀了长广王,囚了胡太后,随意发起了战争,十二部族首领不知因何原因,也支持了他们。

但如今并没有,碰巧江宁到了自己手里,碰巧他如今看着心性敦厚平和,在自己府上也没吃什么苦,一切都显得自己那点对北楔战争的怀疑是多么的无端,只像是一个孩子无端的呓语。

皇上便是表面哄哄自己,也就算了改军制,是前世就做过的,皇上一直疑忌各省提督府权力过大,克扣军饷,冒领军需,欺上瞒下,欺压地方,与地方官员、豪强世族甚至藩王勾连一起,于是成立军机处。

这几年军机处不断合并各省提督府,云贵、桂粤、川贵渝等地合并总督府,又增派按察使,改土归流,撤土司府等等,直接越过总督府,将军饷发至军镇,这些做法的确有效节约了开支,提高了朝廷对地方军镇的节制控制。

但去年各地也是七灾八难的,皇上特意卖了自己的私产,从内库之处来支援补足九边这边的军饷军需,甚至还派了一直掌着禁军的丁岱过来坐镇总督府镇守内官,要知道京畿防卫,何等重要?让自己一个新手来掌禁军,调出丁岱来九边都督府坐镇,若只是哄自己安心,何至于此?

缺军饷,哪里都缺,云贵总督府不知上了多少次疏,要银要兵要钱粮。那里四面夷狄,山势狭隘,原本就匪徒众多,土官们数量众多,占山为王,赋税往往收不上来,每年还得花不少银钱抚恤。

不止云贵,粤桂、湘楚、川渝等各地总督花了不少时间来弹压这些土官土司,一旦改土归流,必兴刀兵,还要时不时剿匪杀敌,这几年军机处也着重都在这西南,占了兵部开支大头,又还有南边一代海盗倭害等,也耗费不好精力。

gu903();也难怪九边这里得不到什么内库的银,所以前两世才一败涂地,被北楔趁虚长驱而入,连下数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