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1 / 2)

曲岭惜收到后,心里轻嗤他姐,这话说得她不是南方人一样。

但曲岭惜还是老老实实地回复说:开心,但是冷。

真的冷。

山上、山下的温差巨大,区区一件未加绒的冲锋衣已经阻挡不了寒冷,特别是双手还得裸露出来抓着相机,可谓是冷上加冷。

曲岭惜心想这小片景色也拍遍了,遵从内心地将手缩回温暖的袖子里,相机则好端端地挂在脖子上。

曲灵:我可爱的弟弟,你就像一个奔跑在雪地上的柠檬。

曲岭惜一头雾水,然后打字的时候瞥见了自己身上的明黄色冲锋衣,脑补了一下,确实十分像一个会动的柠檬。

曲灵:你现在多高?

曲岭惜:还好,没登顶,三千多米吧。

曲灵:山葛吃了吗?

山葛是一种植物,晒干了入药能避免高原反应。

曲岭惜:吃了,泡水喝的。还带了别的西药。

但他觉得吃不吃、带不带的都没意义,他就是一个没有高原反应的奇男子。

结束和姐姐的对话,曲岭惜重新收拾好行装,站起来的那瞬间,脑袋腾地晕了一下。几年前他体质弱的时候,在家他也会有这样的经历,长时间地蹲坐,猛地站起身来,就会有一种头晕目眩的感觉。

医生说这是低血糖的表现。

所以这次曲岭惜也没有多注意。他眯着眼往人群聚集的方向望去,发现他们都成了一粒粒的小点,原来在不知不觉中,他已经远离人群那么远了。

最初的极度兴奋逐渐散去,透支太多精力的曲岭惜有点体力不支,他逐渐觉得头晕目眩、心跳加速,脑海像是用一点五倍的速度播放着一些小时候的记忆片段。

这个时候,曲岭惜都没往高原反应方面想。

直到他逐步觉得喘不过起来,缺氧缺得厉害,他才恍然这世上没有独特的幸运儿,之前一直没起的高原反应在这里等着他呢。

山不转水转,人就不能在身上插旗子。

曲岭惜一旦反应过来,动作就很快速,他取下沉重的背包,粗重地喘息着,打开拉链凭着感觉取出一盒能够规避高原反应的药片。

他抠出一颗小小的药片,救命似的往嘴里塞。

曲岭惜从小就不爱吃药,几年前吃过很长一段时间的中药和西药,他嫌苦,总是偷偷地丢掉,被曲母发现狠狠骂了一顿。

如果只是骂就还好了,曲岭惜很可能会明知故犯,但不止这样。

他对那天的印象很深。那是个阴雨天,正值五六月份,南方的梅雨季节,S市每年都会经历。天气阴沉沉的,明明是白天,也没有拉上窗帘,一束光也无,昏暗得像是天空被笼了一层厚重的纱罩。

曲岭惜偷偷把药倒掉的行径被曲母发现,他以为这只是一件小事,抬眸一看,却发现母亲连串的泪水,顿时灼伤了他的心脏。至此以后,曲岭惜只要生病,都认真地按照医嘱,乖乖吃药,按时休息和喝水。

他实在不想再看见母亲露出一次那样受伤的表情。

干燥、充斥着些许苦味的药片卡在曲岭惜的喉头,他立刻转开自带的水杯,用温开水将药片顺了下去,从食管到了胃部。

事实证明,所有规避型的药物都没有救命的用途。

曲岭惜吃了药后,并没有好转的迹象,反而因为刚才一系列的激烈举动感到更加疲惫。他后悔没有按照攻略所说的,上雪山多带一瓶氧气罐来。

他的呼吸越来越困难,眼前也是头晕目眩。

曲岭惜想要呼救,喉咙却只能发出微弱的求救声。按照他和大部队的距离,这点呼救声并不能传到众人的耳里。

意识到这点后,他立刻用最后的力气解开手机的锁屏,在最近联系人中找到司机的号码

手机背后传来均匀的、不轻不重的笃笃声。

曲岭惜从没想过等待是一件那么漫长的事情。

电话通了。

接通电话的却不是司机。

那是一道曲岭惜从未听过的男声,很年轻,大约也就和他一样,二十岁出头,说不上好听或者是难听,因为在此刻的他眼里,这就是救命的声音。

曲岭惜用力地说着:救我我高原反应,缺氧了

对面很明显是个有经验的,很快就猜测到了曲岭惜身处的困境。

青年富有朝气的声音仿佛就在他耳边:你在哪里?

曲岭惜大半个身体都躺在雪地上,天水一色,零星的雪落在他的鼻尖,冰得他瑟缩了一下。

我不知道曲岭惜勉力说道,大队伍的西北方向。我

他怕对方找不到他,用最后那丁点脑容量来介绍自己的地理位置。此刻,他听到青年像是在和谁讲话。

那人的声音曲岭惜更听不真切,只听见青年说了一声:老大,你来。

手机就被转移到了另一个人手里。

那应该是青年的同伴。

男人冷淡又果决的声音传到曲岭惜的耳里,并且附带着依稀可见的脚步声和微微的喘息声。

我们已经过来了,你再坚持一下。

曲岭惜知道这是他们已经动员来救他了。比起青年还稍显稚嫩的嗓音,他的这位同伴显然要成熟许多,年长者似乎总能凭借多出来的一点社会经历,给予年轻者安全感。

他感激不尽,正要说话。

就听男人用半命令的口气说道:不必说话,保存体力。

曲岭惜听从指挥,却又怕对方仅听只言片语,找不到他。

他的眼皮越来越重,男人的话语却犹如在耳边。

男人说:你不要睡,我们带了氧气瓶来。

曲岭惜扯起一抹浅淡的微笑,这是先预支了一颗糖给他。让他抱着这颗糖,努力下去。

离他起高原反应只过了一两分钟,可他却觉得像是过了一个世纪。

曲岭惜抱着背包,眼皮子越来越沉,弥留之际,他的脑海里走马观花地浮现过了一个个的人,先是曲父、曲母,然后是曲灵,接着是他上学以来认识的那些可有可无的同学、关系较好的大学室友,经常吵架小时候相约捉蚂蚱的发小。

最后,沉入他脑海的竟然是严立的一双眼。

曲岭惜本来都要睡过去了,被这一幕惊得整个人又重新醒了过来。原来不是假的,他是真的爱上严立了吗?

这一认知既真实又虚幻,曲岭惜不太敢认。

就在这时,远处层次不齐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一双令他有些眼熟的皮靴,正踩在雪地上,就在他的身边。

雪落在靴面上,很快融化。

苏。

氧气罐。

下一秒,曲岭惜的嘴和鼻腔就被扑面而来的氧气堵住了。

大口大口的氧气进入体内,他感到了新生,他活了。

男人命令同伴:苏,把你的衣服脱下来给他。

名为苏的青年有些犹疑,老大别看他今天特意穿了保暖的羽绒服,可阴差阳错地,里面只有一件白色体恤。

男人瞥了他一眼,没说什么,沉默地将皮夹克脱了下来,盖在曲岭惜身上,为他取暖。之后,他一言未发地蹲下身来,搂住曲岭惜的腰背,将他整个人横抱了起来。

曲岭惜本人能感受到对方并不吃力。

男人横抱着一个一米七几的大男人,像是什么都没抱一样的自如,目光也没有落在曲岭惜身上,视线笔直地往前走。

吸氧过后,曲岭惜的知觉慢慢恢复,他模糊的视线逐渐具象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