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律苍白羸弱的面容平静如水,淡淡的回答:回君子,此菜色名唤螺蛳粉。
螺蛳粉!?祭小君子瞪着祁律手中的海碗,汤头发褐,闻着辛辣刺激,让本就日渐热辣的暮春更添一丝燥热,祭小君子嫌弃至极,冷笑说:好啊!你这小吏,竟敢欺瞒本君子,你所谓的螺蛳粉中根本便没有本君子要求的稻米!
祁律微微一笑,不急不缓的说:君子所言差矣,君子事前要求,稻米不得见外形,因此律特将稻米浸泡磨浆,煮成米线,米线虽不见稻米外形,亦有稻米清香甘甜,反而比稻米更加弹韧丝滑。
祁律看了一眼热腾腾的螺蛳粉,又补充说:而这螺蛳粉的汤头,未用淳熬、淳毋、炮豚、炮牂、渍熬、捣珍、肝膋等等之法,律可以用项上人头担保,决计是君子从未食过之滋味,请君子放心。
祭小君子听着祁律说的头头是道,脸色慢慢发发青,一点点的绿起来,仿佛他才是那口青铜大鼎。
哼哼!祭小君子轻蔑一笑,说:就算这甚么甚么粉,的确是用稻米制成,你的汤头也未用八珍之法,的确合乎本君的要求,但是本君子丑话说在前面儿,你这甚么粉若是不和本君胃口,一样亦是死罪!
祁律的脸上没有一丝惧怕的神采,反而染上了一丝笑意,因为这天底下,最不可能的事情,就是有人说祁律做菜的手艺不好,以前不会,以后也不会。
祁律淡淡的说:君子不妨一试,试过之后,要杀要剐,律悉听尊便。
好大的口气!祭小君子啪啪抚掌二声,但是他并没有去动螺蛳粉,而是推了一把身旁的打手,昂了昂下巴。
那打手立刻躬身谄媚:小人为君子试菜!
他说着,膳夫奴隶们立刻奉上青铜小豆和一只青铜小匕,匕不是匕首,在这个年代匕是类似于汤匙一样的东西,虽然春秋时期已经出现了筷子之类的食器,但是古人们吃饭还是喜欢用手,舀汤羹才会用到匕。
螺蛳粉热腾腾一大碗,实在太烫,打手用小匕将海碗中的粉和汤拨出一些,盛放在青铜小豆中,乍一问这味道,怪异的很,打手险些被熏了一个跟头,壮士断腕一般,皱着眉,蹙着眼睛,把厚厚的嘴唇抿成一线,大义凛然的小小呷了一口螺蛳粉的汤头。
嗬!
打手登时睁大眼睛,表情极为夸张,吓得一旁的祭小君子吃了一惊,还以为祁律这个小吏胆大包天,竟然在汤中投/毒,刚要呵斥,却听打手惊呼:这好生美味!小人、小人从未食过如此滋味儿!没想初嗅臭不可闻,但食之犹如甘露!
膳夫奴隶们左顾右盼,面面相询,一个个变成了木鸡,扎着手不知错所。陈年的稻米和猪肉汤,还有鄙陋的,君子们看都不看的田螺蛳,是了,外加几根恶臭腌坏了苦笋,若不是打手丢了味觉,怎会说出这种胡话?!
祭小君子同样不信,滚开,蠢货竖子!
他一把推开打手,自行用小匕舀了一口螺蛳粉的汤头,向口中轻轻一抿
奴隶们立刻屏住呼吸,因着在他们眼中,祭小君子吃的螺蛳粉下流鄙陋,这种罪过其实和投/毒没什么两样了罢,奴隶们是眼看着祁律将几样最为鄙陋的食材组合在一起的,哪能不紧张,可谓是心惊肉跳。
祭小君子却像是定了格,那反应比起打手,或许就是五十步和一百步的区别,他睁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纵使祭小君子已经极力想要掩饰好吃好吃怎么如此好吃的表情,却还是真真的涂画在了脸上,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祭小君子定格了一会儿,没有说一句话,没有说一个字儿,也不嫌烫,立刻端起青铜大海碗,一手托着,一手用小匕扒拉着米线和酸笋,囫囵吞枣,大有猪八戒吃西瓜的模样,西里呼噜有声的往嘴里塞,好似生怕旁人抢他吃食似的。
春秋时期没有现代人所吃的辣椒,但是酸甜苦辣咸五味,古来有之,老祖宗们吃的辛辣,以姜为首,除姜之外,还有鸟不踏,其实也就是越椒,古人称作藙子。藙子的辣味不够刺激,而且采摘制作藙子油也费时费力,所以后期辣椒穿入中/国之后,藙子也就慢慢退出了调味界的舞台。
膳房可是君子家的膳房,想要找一些藙子油简直就是白捡,祁律将螺蛳粉的辣味稍微改良,正巧祭小君子也从未吃过太辣的食物,若是突然太辣,祭小君子也是受不住的,反而坏事。
这一碗螺蛳粉,香、鲜、辣、酸、咸!
而且汤头刚熬煮出来,滚烫配合着辛辣,如今虽是暮春,天气已经渐渐炎热,但是啜上这么一碗螺蛳粉,出一身热汗,正好逼走大雨的湿气,可谓是从胃里爽到头顶,岂不是应了祁律的那句话正好。
祭小君子起初只是想要吃一口,然后狠狠把大碗摔在祁律脚边,喝声质问他为何用这种猪食糊弄自己,可是
可是当他吃了一口之后,手不是自己的手,口也不是自己的口,不听使唤的将米粉往嘴里扒拉,仿佛没见过世面的流民野人一样,竟转眼间将满满一大碗的螺蛳粉直接吃了个精光,连一点儿烫头也不剩下。
嘭
祭小君子将空荡荡的青铜碗放在案上,打手赶紧递上来蚕丝的方巾,擦了擦嘴巴,祭小君子饭饱之后,这才浑然觉得丢人,咳!使劲咳嗽了一声,说:确确实还算、能食。
祭小君子憋出这几个字来,膳夫奴隶们一听,险些喜极而泣,谁也没想到,凭借着几味极为不起眼的食材,祁律竟然叫大家逃出升天了!
祭小君子吃过瘾了,脸皮却很疼,本以为稳赢的赌约,如今输了个精光底儿掉,怕是祭小君子出生以来头一次,哼了一声,转身就要走。
君子请留步。哪知道这时候祁律却不要命的开口,微微一笑,他的笑容虽不显嚣张,却毫无卑微,说:君子与律有赌约在先,若是稻米做的好,律不但无罪,反而有赏,如今君子抬爱,对螺蛳粉赞赏有加,不知君子赏些什么?
赏祭小君子只觉得一口血堵在嗓子,也不知是不是刚才食粉太快,全都塞在胃里,不上又不下,硌得胃疼!
祭小君子气结,一个庖厨间的小吏,竟然管自己讨赏!但也无有办法,毕竟有言在前,丑话都说在前头了,若是食言,岂不是打了祭家的脸?
祭小君子眼珠子乱转,突然抬手胡乱一指,浑不在意的说:就赏赏你这条土狗!
他说着,手指虚点着膳房门口空地中,大木桩前拴着的一只灰头土脸小土狗
暮春的天气,闷热、郁郁。
周平王在位五十一年病逝,长孙太子林即位,哪知道就在这光景,竟然这么寸,天现异象荧惑守心,这可是预示着君王驾崩,天下大乱的天象。
不知是不是荧惑作祟,新王林还未即位,突然昏迷不醒,周王室大乱,太宰黑肩被迫主持大局,挑起监国重担。
太子林只觉胸口憋闷的厉害,脑海中一片眩晕,浑浑噩噩了良久,终于有了一些气力睁开眼睛。
他一睁开眼睛,顿见几个胆大包天的陌生狂徒围拢着自己,其中一个嚣张者,还大不敬的手指自己。
放肆!太子林低沉怒喝:寡人乃周室正统,岂容尔不敬!
gu903();汪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