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子都十足笃定,菽豆便是菽豆,下贱便是下贱,如何能跃过龙门?只可惜,公孙子都遇错了人,谁叫他遇到了祁律呢?
菽豆宴很快准备妥当,卿大夫们其实已经用过晚膳,毕竟这个时候已经不早了,再过一会子便要安寝,大家伙被临时叫出来,都知道公孙子都心里是什么意思,也不敢造次,全都安分的入席坐下来。
祁律将小土狗安置在自己的帐子里,毕竟菽豆宴上都是高官贵人,祁律恐怕小土狗冲撞了旁人,等安顿好了,便往筵席而去。
小土狗晃了晃小耳朵,祁律前脚走,他后脚立刻不安分了,嗖嗖嗖迈着小短腿儿,昂首挺胸的从营帐中挤出来,尾随着祁律来到筵席。
太子林这一过去,立刻睁大了狗眼,黑溜溜的大眼睛恨不能像铜锤,两只狗耳朵也立了起来,一副受惊过度的模样,两只短短的小前爪也抬了起来,竟站在地上。
只见一个女子,被侍女簇拥着,款款往菽豆宴的筵席而去。
太子林一看这仗势,立刻撒开丫子,一路晃着尾巴,火急火燎的往筵席冲过去。祁律正在安排膳夫们摆膳,一个黑影,在这个冷兵器的年代,小炮弹一样咚!直接扎在祁律怀里。
祁律向后一个踉跄,他这纤细的身子板儿,差点被撞成内伤,赶紧一把搂住怀里的小炮弹,低头一看,竟是狗儿子!
小土狗撞在祁律怀里,咬着他的衣袍,嘴里嗷呜嗷呜的叫,似乎要拉着祁律走,一副疯狗子的模样。
祁律不知小土狗在说什么,安抚的摸着太子林的狗头,说:乖,爸爸晚些陪你顽。
嗷呜嗷呜!
太子林:顽甚么?晚些便晚了!
祁律还是听不懂小土狗说话,只觉今儿个儿子有点焦躁,难不成趁着这暮春的天气,狗儿子发春了?
太子林只觉祁律眼神古怪,可不知道他心里如何诽谤自个儿,就在太子林着急上火的时候,那被侍女团团簇拥的女子已然众星捧月的进入了宴席。
祁律只见一个妙龄女子,大抵十八岁模样,正是娉婷年纪,亭亭玉立犹如隰塘之中的荷华,清冷之中带着一股柔弱之气,端端的大家闺秀之气,若是放在现代,一定是妥妥的贵族名媛。
这女子长相十分惊艳,又带着一股贵气,眉心微蹙,天生一股忧郁楚楚的神色,更是能激发男子的保护欲望,可以说是祁律至今为止,见过最美艳的女子,不只是美艳,而且气质不俗,当真见而忘俗。
只不过这样的女子并不适合祁律,一来祁律觉得谈恋爱太麻烦,至今都没有谈恋爱的欲望,若是让他谈恋爱,还不如多做几回大辣片。这二来,也是这样楚楚可怜的女子便仿佛名贵的花朵,需要悉心的呵护,而且不是有心就可以呵护的,还要下大血本儿,大价钱才行。
祁律一来怕麻烦,二来也没有钱,所以只是单纯的欣赏,却没有多余的心思。
祁律淡淡的看了一眼那美艳的女子,很快转头,没有多看一眼,又继续吩咐膳夫摆膳,哪知道这一眼,祁律更是在众人心中,奠定了大猪蹄子渣男的形象。
因着这美貌的女子不是旁人,便是祭相的妹妹,姬姓、祭氏,郑国人,被尊称为郑姬。
祭牙心里美滋滋,已经脑补了好几十回公孙子都吃到菽豆宴,一脸惊艳,低眉顺眼给自己道歉,甘愿做牛做马的场面,他笑的几乎合不拢嘴,晃进宴席,一眼就看到了郑姬。
嗬!祭牙倒抽一口冷气,赶紧冲到祁律面前,拉住祁律的袖袍,那动作和小土狗简直一模一样。
方才祁律听不懂太子林说狗话,如今祭牙说的是人话了。
祭牙急火火,压低了声音,做贼一样说:兄长,是姑姑啊!郑姬,郑姬!
祁律这才恍然大悟,为何那女子盯着自己的眼神有些怪怪的,原是看渣男的眼神!
这年头的女子可不像宋朝女子,大门不卖二门不出。春秋时期的民风开放,女子二嫁三嫁都有可能,只要有本事,别说是抛头露面儿了,就是掌握国政,也是唾手可得。春秋时期历史航赫赫有名的哀姜、宣姜、齐姜,哪个不是颠倒众生,纵横诸侯的奇女子?
公孙子都宴请众人,因此郑姬前来参加宴席,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祭牙着急的说:要不然兄长你还是先避一避罢?
祁律心中叹了口气,这简直飞来横祸,自个儿也不想当渣男,但偏生这事儿有理说不清,若是和郑姬坦白,无异于被人当成怪物,很可能被巫医解剖,说不定还会被祭祀,相对比起来,也只能做一个渣男了。
对比太子林和祭牙的急躁,祁律这个渣男反而镇定得多,说:勿急,倘或律现在离开,反而会与郑姬单独相处,还不若留在宴席,人多眼杂。
郑姬之前就让侍女去请祁律,倘或祁律一离开宴席,郑姬肯定会跟上,到时候大家都在宴席,只他们二人在外面私会,这有理也说不清楚了,还不如留在宴席里,这么多人,郑姬定也不会当着旁人的面子过来。
正说话间,公孙子都身为大行人,姗姗来迟,他走入席间,看了一眼在侧的郑姬,又看了一眼祁律,唇角挑起一丝笑意,那意思很明显,公孙子都想来也曾听闻祁律与郑姬之间的风流故事,因此笑的有些意味。
公孙子都也没有废话,淡淡的说:开席。
仆从鱼贯而入,将各色菽豆膳食摆放在席间,因着公孙子都临时起兴,要大家一起品尝,这年头宴席是分餐制,讲究一人一份,所以祁律将菽豆的各种美味,全都教给了膳夫,膳夫们一起忙活儿,这才将宴席置办好。
卿大夫们已然用过晚膳,这会子根本不饿,又叫他们来吃鄙陋的菽豆,卿大夫们一个个自持身份,脸上均挂满了不屑,疲懒的厉害,甚至不想多看承槃中的食物一眼。
然而这承槃一掀开盖子
甚么味道?好似好似有些辛辣?
这汤羹甚么名头,白玉如丝,浩瀚恢弘啊!
你可尝过这玉/乳,入口即化,犹如美人入骨,糖水甜而不腻,这这到底是甚么名堂?
在场的卿大夫,一多半都是常年做大行的,也就是说常年搞外交活动,游走在诸侯国之间,各国的美味和风土人情都见识过,可谓是见多识广,然而眼下,愣是变成了没见过世面的愣头青。
公孙子都本想看祭牙出丑,游刃有余的笑容挂在脸上,却听到席间啧啧的称奇之声,那如玉一般的面容慢慢龟裂,双眉微蹙,唇角也压了下来,不得不说,俊美的人便算是生气动怒,也是老天爷的一种恩赐。
这郑姬美则美矣,但和公孙子都一对比,虽男女有别,但还是觉得公孙子都更胜一筹。
公孙子都板着嘴角,不见了笑容,宽大的手掌亲自掀开承槃的盖子,用小匕,也就是这年头最为广泛的食器青铜小勺,稍微舀了一点咸豆腐脑,放入口中。
公孙子都从小便接受良好的教育,因此用膳十分讲究,吃饭的姿仪也十足的养眼,规矩而斯文,他只尝了一口,眼睛倏然睁大,眼神中划过一丝不可思议,很快淹没在深沉的眸光下。
身边的卿大夫没有他这般好的教养,第一次吃这样的美味儿,有的卿大夫爱见咸食,又添了一碗咸豆腐脑;有的亲大夫爱见甜食,糖水豆花怎么也吃不腻;有的卿大夫则爱见辛辣,麻婆豆腐盖在稻米饭上,用小匕连带着浓浓的勾芡汤汁一起浇上,白花花的稻米饭瞬间变得红艳娇媚,入口又咸又辛,两个字下饭!
这些食过晚膳,兴致缺缺的卿大夫们,竟然犹如饿了三日的恶狼,那便是狼吞虎咽,就连志不在此的郑姬,竟也吃了两碗糖水豆花,就着豆花小口小口的咬大辣片儿,时不时还辣的嘶口气,却舍不得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