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律继续恭敬的说:天子俊美,器宇轩昂,怕是无人能及。虽然是恭维之辞,用在别人身上就是假大空,而套在姬林身上,好像还有点不足?
姬林显然很是受用祁律这两句客套的夸赞,说:走罢太傅,随寡人去见那逆贼石厚,最后一面。
律敬诺。
姬林与祁律来到刑场的时候,石厚已经跪在地上,他戴着枷锁,五花大绑,身边还排列着四个虎贲将士,可谓是严密看守。
今日行刑,除了莅杀的獳羊肩之外,虢公忌父也来了,毕竟天子驾临,安保工作必须严密,虢公忌父将这个事情交给旁人难以放心,于是自己便来了。
虢公忌父拱手说:天子,时辰已到,可以行刑,还请天子令下。
姬林冷冷的看着跪在烈日之下的石厚,挑唇一笑,说:行刑。
天子!就在这时候,有人突然走了出来,原是负责莅杀的獳羊肩。
獳羊肩走出来,跪在地上,给姬林行了大礼,姬林笑着说:獳羊肩,你不会现在,才来替逆贼求情罢?
石厚听到动静,也微微抬起头来,眯着眼睛,逆着刺眼的光芒,看向天子席位,只可惜阳光实在太刺眼了,所以根本看不清楚。
獳羊肩恭敬的说:小臣不敢,小臣并非为逆贼求情,只是求天子开恩,宽限一时,小臣想要最后敬石厚一杯酒,了却昔日的主仆之情。
姬林哦?了一声,说:也好,寡人并非薄情寡义之人,你去罢。
谢天子大恩。獳羊肩两次叩谢,这才从地上爬起来,取来了两只羽觞耳杯。
羽觞耳杯上插着红色的羽毛,血一样,缓缓往里注入酒水,獳羊肩亲自端着酒水,来到石厚面前。
石厚呵!的冷冷一笑,笑声十分短促鄙夷,说:已然这个时候,你便不必假惺惺了,厚祝大人平步青云,步步高升!
獳羊肩没有理会他的冷嘲热讽,而是将一只羽觞耳杯放在石厚面前,石厚浑身五花大绑,脖子上还有枷锁,根本无法饮酒,皱眉看着獳羊肩,不知他搞什么名堂。
獳羊肩端着另外一只羽觞耳杯,跪下来,和石厚平视,这也是第一次,他与石厚平视。
毕竟往日里,獳羊肩是奴,而石厚是主,且石厚身材高大,獳羊肩纤细弱小,根本无法比肩平视。
獳羊肩双手举起耳杯,淡淡的说:将军大恩,小臣永世不忘,只可惜这辈子忠心难全小臣说过,会将忠心全部还给将军。将军恕小臣先走一步,也好在黄泉地下,为您导路。
石厚听到这里,眉头一皱,就见獳羊肩动作很快,突然从袖中探出什么,直接扔进了自己的羽觞耳杯之中。
那东西石厚熟悉的很,不正是石厚交给獳羊肩,让他下在姬林饭食之中的毒药么?
獳羊肩!你做甚么?!石厚怒喝一声,睚眦尽裂,然而他被五花大绑,根本无法阻止獳羊肩,且獳羊肩也是习武之人,他的武艺还是石厚亲自教导,动作迅捷,一仰头,直接将酒水一口饮尽。
透明的酒浆顺着獳羊肩脆弱的脖颈滑落,獳羊肩一口饮尽酒水,冷冰冰的脸面突然化开一丝微笑,似乎有些释然,竟然看着石厚傻笑连连,随即咳!!剧烈的咳嗽起来,捂住自己的腹部,似乎疼痛难忍,嘭!一声倒在地上。
獳羊肩!石厚似乎有些懵,他这个倨傲不逊的野狼,有一天竟然也懵了,六神无主,大吼着:来人!!快!獳羊肩!獳羊肩!
獳羊肩已然没了反应,就倒在石厚身边,撞翻了本该属于石厚的酒水。
石厚疯狂的大喊着,用力挣扎,想要挣开绳子,绳子割伤了他的双手,额头青筋爆裂,双眼赤红充血,好像随时都要变成一头真正的活生生的野兽,沙哑的大吼:医官!!医官在哪里!?医官!獳羊肩,你醒醒
祁律看到獳羊肩突然倒下,眼神中并没有任何惊讶,反而十分镇定,只是淡淡的看着石厚疯了一样大喊。
在场虽然有些混乱,但是天子没有发话,别说是医官了,谁也不敢动一下。
石厚怒吼着:医官!医官在何处!?快救人!晚了便来不及了!祁律,獳羊肩不是你的家宰么!?救他,救他!!
祁律的眼神很冷淡,甚至冷酷,淡淡的说:律正是在救他。獳羊肩不愿做一个不忠之人,其心天地可鉴,律也无法强人所难石厚,你可有想过,是做一个英雄,还是做一个逞英雄之人?你死不足惜,但忠心耿耿追随你之人呢,石家又要怎么办?
姬林站在石阶之上,目光睥睨冰冷,幽幽地看向石厚,说:石厚,獳羊肩是为你而死,倘或你早日归降了寡人,也不至于今日阴阳两隔。
石厚的眼神慌乱,不停的闪烁着,呼吸急促,越来越急促,因为呼吸太过急促,他感觉有些缺氧,头晕目眩,沙哑的说:不救他,还来得及,救他,我归降,我愿归降!只要你救他!!
石厚疯狂的嘶吼着,哪知道他刚吼完,祁律突然睁大眼睛,说:你说的?倘或出尔反尔,或者耍赖,那便是小狗儿。
姬林眉头一跳,他很想问问太傅,是不是对狗子有甚么误解
石厚眼睛一眯,心里头怪怪的,但此时他也顾不得太多了。眼睁睁看着獳羊肩倒在自己身边,一点声息也没有,他的心脏几乎要裂开,碎的稀烂
石厚脸上挂着一抹狠戾,用嘶吼一般的嗓音大声道:我石厚愿归降天子,忠心不二,若违此誓,万箭穿心!
祁律微微一笑,眼眸中洋溢着得逞的光芒,对姬林说:天子,石将军立此毒誓,真心可鉴。
正是,姬林也幽幽一笑,说:既然如此,今日便散了罢。
来围观大辟的卿大夫和诸侯们面面相觑,不知天子这是哪一出,好好儿的斩首大辟,怎么突然就散了,天子不是恨石厚恨得牙根痒痒么?石厚不是抵死不屈么,怎么斩首的风说吹过去就吹过去了?
石厚也愣在当场,虎贲军替他松绑,枷锁一摘下去,石厚立刻扑在獳羊肩身边,说:我已经归降,快救他!救他!
祁律微笑的说:没成想石将军也如此关心我家小羊?不必担心,律早知小羊忠肝义胆,绝不会独活,所以偷偷换掉了他的毒药,如今只是睡过去了,一会子便醒。
石厚听着祁律的话,愣在当场,终于明白那种怪怪的感觉是什么,圈套,完全都是圈套。
那日里祁律对姬林说,有办法屈服石厚,说的便是下毒这个办法。
獳羊肩手里还有石厚给他的毒药,祁律知道,按照獳羊肩的性子,绝对会和石厚一起赴死,而这个死法,就是石厚给他的毒药,毕竟作为家仆,獳羊肩没能完成石厚最后交代他的事情,用这种办法终了,才能全了獳羊肩的忠心。
而且昨日晚上獳羊肩还特意给祁律煮粥,又默默的流眼泪,祁律便知道獳羊肩绝对早有打算,只是全都憋在心里,对谁也不说。
于是就有了今日的好戏,祁律笑眯眯的说:石将军,你已经亲口答应归顺天子,否则万箭穿心,可不能做食言而肥的小狗子啊。
姬林眼皮又是一跳,真是为狗子鸣不平,面子上冷冷的说:寡人也明白了一件事情,石将军并非是一个冷血,没有软肋之人,从今往后,寡人会死死抓住这块软肋,让石将军只能乖乖的为寡人卖命。
他说着,瞥了一眼还在昏迷的獳羊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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