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万摇摇头,苦笑一声,说:倘或不是寡君居心叵测,天子与太傅也不必如此逃难,说到底都是我晋国的过失。
祁律却说:公子此言差矣,如今的晋国已经不是公子的晋国,公子虽出身晋国,而如今已经不是晋国人了,对么?
祁律的话仿佛是一把刀子,快准狠的戳进了公子万的心坎里,公子万的眸子微微张大,喉咙艰涩的滚动着,最后垂下了头去。
祁律说的对,虽然公子万出身晋国,但是如今他已经成了晋侯的替罪羔羊,变成了谋害天子的罪魁祸首,被晋侯生生从晋国踢了出来,试问这样的公子万如何还能称之为晋国人?晋公子这三个字,简直便像是一个顽笑一般,又像是墨刑一般,刺在公子万的脸上,而不只是心头。
祁律淡淡的说:你我心里都清楚,这次谋害天子的罪魁祸首是谁,晋公子你便甘心么?天子宅心仁厚,宽宥为怀,而且十分惜才,想请晋公子到我洛师王室来,如今洛师正在发展之时,说句大话,一点子也不会委屈了晋公子,反而是在晋国,晋公子为了晋国,为了晋侯肝脑涂地,最后得到了甚么?这才是委屈呢。
公子万听着祁律的话,轻笑了一声,说:是不是顶罪,会不会委屈又有什么不同呢?如今我已经成为千古罪人,天理不容,就算天子收留,我依然是个罪臣,像我这样的罪臣走到哪里都不会好过,又怎么能用戴罪之身,侍奉天子呢?
祁律轻笑一声,听了公子万的话似乎十分了然,说:看来晋公子心中对晋国还是有念想,不,应该说是幻想。
祁律心中清楚,虽然公子万口口声声说自己是戴罪之身,不能去洛师供职,其实是他的心肠还没有死透,对自己的母国还有幻想,而这种幻想,往往不切合实际。
公子万身子微微一颤,再次抬起头来看向祁律。
祁律笑着说:既然说不通,晋公子的身子要紧,还是先用些饮食罢。如果律没有记错,晋公子虽然喜欢清淡的饮食,但是对炸物情有独钟,律今日特意做了一道炸猪排,晋公子尝尝?
公子万的目光缓缓的瞥向祁律的方向,扫了一眼案几上的炸猪排饭,那饭食散发着阵阵的香味,足以令人食指大动,更别说是没怎么正经用过饭食的公子万了。
只不过公子万的眼神十分坚定,他的面容虽然温和,眼神却异常的坚定,眯了眯眼睛,说:太傅不必在我的身上白费力气了,请太傅端走罢。
祁律并不惊讶,似乎他早就料到了,公子万是绝对不会吃的,还是惋惜的说:这天底下有一样东西最不可辜负,无外乎美食,今日晋公子拒绝了律的美食,日后恐怕要后悔上三天三夜。
公子万还是闭口不言,祁律点点头说:好罢,既然晋公子执意如此,那律今日便先回了,明日再来。
公子万说:明日也不必来了,除非太傅是来杀我的。
祁律像是没听见一样,说:晋公子你知道煲汤么?需要小火慢慢的熬,才能把食材之中的精华全都熬煮出来,如此煲出来的汤,味道浓郁,唇齿留香,回味甘甜,虽有些费功夫,但吃到嘴里的那一刻才觉得,费多大的功夫完全都是值得的,律很是喜欢煲汤,你放心,我有的是耐心。
祁律说完,没有忘记那炸猪排饭,端起来便往外走,走到营帐门口的时候顿了一下,说:有句话不知道晋公子听没听过,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律等晋公子回心转意之时。
说完,不再停留,出了营帐离开。
公子万坐在地上,声音十分微弱,喃喃的说:别再来了,我怕自己会有念想。
祁律离开没有多久,突听哗啦一声,又有人走进了营帐,公子万听到脚步声,下意识的抬起头来,脸上挂着一丝丝的惊喜,看向来人。
然而来人身材高大,和祁律的身量一点子也不一样。
来人笑着说:叔父在盼着甚么人?
公子万看清来人,眯了眯眼睛,脸上的温柔神色瞬间荡然无存,冷声说:你来做什么?
能让公子万如此嫌恶的,恐怕没有第二个人,正是曲沃公子,公子称无疑了。
公子称十分悠闲,从外面走进来,因为天子没有下令软禁公子万,也没有限制公子万的行动,所以公子称从外面进来,寺人并没有阻拦。
公子称没有回答公子万的话,而是笑着说:叔父你不会是在等祁太傅回来罢?
公子万没有说话,眯着眼睛瞪着公子称,分明是瞪着公子称,但公子称却没有一点子自觉,还调笑的说:叔叔瞪人的眼神,越发的华美了,险些瞪进侄儿的心窍里。
公子万干脆撇过头去不搭理他,公子称没有离开,反而往里走了进去,像是在逛地摊一样,这边摸摸那边碰碰,很随意说:没想到那清秀的膳夫竟然是当今的天子太傅,果然,侄儿第一眼见到祁太傅开始,这心里都便心痒的很,叔父也一样么?
公子万立刻转过头来,沙哑的说:别碰祁律。
公子称笑着说:哦?为何?难不成叔父对祁太傅,还有甚么旁的念想,啧啧。
公子万沉声说:你今日到底是来做甚么的?
公子称走过去,单膝跪在公子万的面前,公子万下意识的向后错了一些,但是因着他这些日子没有好好饮食,后背又有些伤还没有大好,整个人都很虚弱,动作不及公子称快。
公子称一把捏住公子万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来,公子万使劲扭了一下头,想要抬手挡开他的动作,手腕也被公子称死死捏在掌中桎梏着。
公子万似乎很享受这种感觉,将公子万顽弄在股掌之中的感觉,沙哑一笑说:你不是厉害么?不是和我曲沃作对么?如今你已经被你的国君给踢出了翼城,还怎么和我作对?
公子万动作稍微有些猛烈,头晕目眩出了一些冷汗,虚弱的看着公子称,但那目光一点子也不温柔,即使浑身无力,却依旧十分凌厉,死死盯着公子称。
公子称倾身在公子万的耳边说:叔父方才问侄儿,今日到底是来做甚么的?那侄儿回答你侄儿是来看,丧家之犬的。
祁律端着炸猪排饭走出来,这猪排饭凉了便不好吃了,因此还是要快些吃掉才好,反正公子万又不吃,祁律便端着进了天子营帐。
会盟推迟了,但是姬林的公务还是要忙碌的,此时正坐在天子营帐中批看文书,这些日子他不在营中,那个假天子甚么也不会,文书积攒了一大堆,如今姬林便开始加班加点起来。
姬林微微蹙着眉,一脸严肃的忙碌着,突然闻到一股子香味儿,也说不清楚是什么香味,反正闻着是肉香,姬林瞬间便饿了,分明方才忙得连饿的感觉也没有。
伴随着哗啦帐帘子打起的声音,祁律端着一个大承槃,从外面走了进来。
祁太傅笑的一脸温柔,说:天子累了罢,来用点美味。
gu9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