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哥,帮我转移吧,别让亮仔等久了。撑着车座,秦尔抬起上半身,略显疲惫地窝着,平静地转头望了钱途亮一眼。
车座到轮椅的转移,秦尔已经训练过成百上千次,只要多花点时间,他一定可以顺利地坐到轮椅上。
能够独立完成的事实在有限,每一件,都是秦尔经历了数十次失败,又不断挑战,磨练得来的复健成果。只要状态尚可,这些事,秦尔都会坚持自己完成。
可如今,钱途亮就站在那儿,秦尔突然觉得,这个复健成果,它不香了。他就是不想,让钱途亮看到这个狼狈的过程。他不得不开口求助,让林衍帮忙,维持虚伪的体面。
到达23楼,林衍推着轮椅先出了电梯,傻懵懵的钱途亮一直跟在后面。
这是一栋两梯两户的公寓楼,林衍一路向右,把轮椅停在门前,按指纹打开防盗门,独自先进了屋。
亮仔你也先进去。秦尔朝里面扬了扬下巴,拖鞋在鞋柜第二层。
嗯。
钱途亮始终是木木的。他木木地听话进门,木木地脱鞋,再木木地按秦尔的话,从鞋柜里拿出一双黑色的拖鞋穿上。
从卫生间出来,林衍的手里多了一块湿毛巾。
进去坐。向后摆了摆手,林衍指了指客厅的方向。
木木的钱途亮仍是木木地点着头。走出玄关,走进客厅,钱途亮在沙发上坐下,把书包放在一边。
从小被押着,在方方正正的泳池里,一来一回、日复一日地游着,钱途亮的生活舒适圈也被规规矩矩地框在一个不大的范围内。只要踏入陌生环境,他就会浑身不自在。因此,钱途亮鲜少去除俞鑫楠外的其他朋友家里做客。
对面积没多大概念,钱途亮只知道,这间公寓应该有一百多平方米。两厅两室,卫生间是公用的,在主卧旁边,两间卧室的门都开着,看不清里面的摆设。
客厅左侧是一面推拉的玻璃门,外面是阳台。阳台还挺大的,地面铺着鹅卵石,有一方小池子和一架藤制躺椅。
客厅右侧就是餐厅,餐厅连着厨房。透明的推拉门关着,有个人背对着门正在做饭,应该就是秦尔说的那个阿姨。
亮仔饿了吗?进入客厅,秦尔就看见钱途亮望着厨房发呆。
林衍把秦尔的轮椅停在沙发边,拿着毛巾拐进卫生间洗手。
啊?我不饿。直到林衍走进房间关上了门,钱途亮才愣愣地回了神。
亮仔,坐过来点。
手肘靠着轮椅扶手,秦尔挥了挥小臂,钱途亮就听话地挪了过去。
把手再贴我脖子上试试。偏了偏头,秦尔再次亮出了脖颈。
没有应答,钱途亮只乖乖地伸掌贴上了秦尔的颈部。
脖颈传来的温度烫得秦尔眉头紧锁,举着手臂,秦尔的掌根贴上了钱途亮的额头。
冰冰凉凉的触感很舒服,钱途亮下意识地往前凑了凑。
怎么感觉体温更高了。
手掌下移,软指贴着钱途亮的粉色口罩,秦尔抬腕,蜷曲的指尖被前送,勾住了口罩耳带。他想扯下口罩,又担心力道控制不当伤了人。
把口罩摘下来吧。
别!一手捂着口罩,一手捉住秦尔的手掌握在掌心,钱途亮把秦尔的右手放回他的腿上。
你这样闷着不好散热。
往旁边坐了一些,钱途亮逃出了秦尔伸手可触的范围。
别躲了,我也拧不过你。把钱途亮的小动作看在眼里,秦尔只觉得好笑,你要是担心把病传染给我,那我戴口罩,行吗?
又被秦尔戳中了内心想法,钱途亮无措地挠了挠后脑勺,略微局促地摆了摆手,当然是生病的人戴口罩,你戴干嘛?
你烧得更厉害了,可能就是口罩闷的。
不再勉强钱途亮摘口罩,秦尔把手从腿上移开,抬着手腕,调整角度,单薄的双掌贴上轮圈。
没戴助力手套,秦尔只能用掌根推着轮圈,从沙发边退出来。
钱途亮这才发现,秦尔的高帮板鞋已被脱下,换上了一双驼色的包跟棉拖。
触觉微弱的双手并不能很好地控制轮椅的方向,秦尔只能歪歪扭扭地前进着,还要时不时低头左右查看,避免手指被卷进轮圈。
你干嘛呢?从沙发上站起来,钱途亮几步追上轮椅,握住了把手,你去哪?我帮你。
回房间,拿口罩。左手还搭在轮圈上,秦尔只抬起右手,往主卧的方向挥了挥。
服了你了!一手握紧把手不让秦尔再动,一手扯掉脸上的口罩,钱途亮放弃抵抗,我摘了摘了!摘了还不行吗?
把口罩随意塞进外套口袋,钱途亮推着轮椅就要转弯回客厅。
双掌压住轮圈,秦尔示意钱途亮继续前进。
浅色的唇微微抿起,那个好看的心形又在秦尔的上唇若隐若现。
瘦削的下颌朝前一扬。
秦尔说,
走,带你看看房间。
还说拧不过钱途亮呢?
哪次,不是钱途亮先主动缴械投降呢?
第13章13
喂...
亮仔!
钱途亮并没有打开免提,钱妈那声激情高昂的呼唤,却还是被餐桌上的另外两个人听得清清楚楚。
怎么了?尴尬地抬头看了看秦尔和林衍,钱途亮把手机音量调到最小,又默默地低头继续挑鱼刺。
十分钟前,在秦尔的监督下,钱途亮解决了午饭。他的病号餐,是一碗秦尔提前让刘姨煲好的山药排骨粥。
无论粥煲得多香多糯,都位列钱途亮最厌恶食物榜top10。钱途亮极其排斥这种软绵绵的食物,这类食物毫无口感可言,塞进嘴里,就是糊糊的一团,入口即化,不用咀嚼就能下咽,根本没有作为食物的尊严。
所以,蛋黄,他不吃,藕粉,他不吃,芝麻糊,他不吃,就连冬日里那热乎乎香喷喷的糖炒板栗,他也拒绝食用。
可是,无论多么厌恶,钱途亮都还是被秦尔以生病了就该喝粥这个破理由绑架着,苦大仇深地囫囵咽下一大碗粥。
此时,林衍正在桌对面用餐,钱途亮接替了他的工作,正在为身边的秦尔布菜。
而秦尔,正握着勺,以身作则地喝着粥。和记笔记一样,秦尔用餐时也需要在勺柄上套一个硅胶的辅助用具。秦尔的生活,似乎离不开这些尺寸各异的抓握辅助器,刚才钱途亮在卫生间的洗漱台上也看到了一个,应该是为方便秦尔使用电动牙刷而制造的。
用餐以前,林衍就帮秦尔戴上了助力手套。秦尔的拇指被动地与其他手指分开,压着勺柄,固定在虎口位置,其余四指都软软地蜷缩着,虚搭在硅胶辅具上。手指无力,秦尔只能手背向下地用掌心托着勺柄,靠手腕发力带动勺子移动。与其说是舀粥,秦尔更像是在用勺铲粥,他的用餐姿势实在算不上美观。
勺底很浅,一勺,只能铲起一小口粥。每一次落勺、起勺、递送都费时费力,秦尔却耐心十足地一小口一小口尝着,不仅不显狼狈,甚至让钱途亮觉出了一丝从容不迫的优雅。
听楠楠妈说,你今天上午旷课了呀?
钱途亮和俞鑫楠在一起混了十年,钱爸钱妈和俞鑫楠的爸妈,也是近十年的好友。他们有一个四人家长群,任何学习、训练、比赛相关的事都会在群里进行讨论。简直,就是把这俩孩子绑一块儿养了。
撇了撇嘴角,钱途亮执筷,把盘子里的那块鱼肉翻来覆去地又检查了一遍,确定无刺,才夹着送到秦尔的勺子里。
谢谢。秦尔低声道了谢。
gu903();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