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时归 !
河间府在在大宋河北东路境内偏北处,襟山带水,从开国以来就向为重镇。在和辽国百年对峙当中,河间府就是前线军州军寨的纵深依靠。宋初就设知府,设转运使,设各级属官牢牢掌控。越过河间府,就是大宋腹心之地,菁华所在。全仗河间府以北的层层防线保卫,当年澶渊故事,辽军越过河间府,大宋举国震动,遂有迁都之议,最后还是御驾亲征,与辽决战,最后底定澶渊之盟。
此次北伐战事,河间府同样为后方重镇,最多时候,这里积储何止有百万石粮草,十几二十万民夫,堆积如山的辎重军械,日以继夜的向前线转运。在宋辽白沟河相持的时候,童贯就是坐镇在河间府,以河间设安抚制置使署。所有一切,都表明河间府在这次北伐战事中所起到的重要作用。
此地也是班师大军第一个经过的大宋重镇。过了河间道路就更好走,还可借助子牙河水系,直通运河再转黄河,到汴梁需要的时日,比从白沟河走到河间差不了多少。
这一两年来,河间府的亲民官,转运官,还有因为这场战事临时差遣的各种提点官,也算是吃足了苦头。筹集粮草,募集民夫,提点转运,也一个个都是忙得团团转。还要奉承童贯等位高权重之辈,人人都道是运道不好。
好容易熬到这场战事打完,虽然从知府及河北东路转运使,常平使以降,大家都有不少进帐。但盼的还是能叙功超迁。大宋官制本来就是繁杂,磨堪就能将一个按次升迁的人岁月熬干。现在大家都巴望着能越级超迁几转,也不枉了这么一场辛苦。
都门旨意,也只是先了了燕地首尾,还没来得及顾及到支撑这场战事的各级地方官。多半是要等到秋末冬初吏部的磨堪才能有一个说法。此刻班师回来的是凯旋之师,官家说不定都要亲见了,要是能捎上几句好话,说不定就是简在帝心了。怎么也没有坏处。
虽然河间府的地方官们,对这支班师大军当中那位走文臣班次的萧言,很有些腹诽。认为将一个南归降人如此显拔,非国家之福。而且他毫无根基之人,将来在汴梁都门也未必站得住脚,但是为了前面所说的原由,还是不得不敷衍一番。
在河间府,早就准备了大军营房,萧言他们更是会迎入治所城中。在来路上搭建起了接官亭,也准备好了酒肉准备犒赏全军。在接到班师大军传骑来报之后,河间府通判和河北东路转运副使代表各自上官,更亲出而迎。
大军在晚上接到,当夜谦而不入城,以示不敢骄其功。让之再再,议定明日赴地方官员所设接风洗尘筵宴。大军次第入城外居所,民居不足,就搭建篷帐。酒肉更是准备好了。到了明日,也只有够资格的军将,萧言方腾这样的文臣,连同他们的亲卫可以入治所城中。这一切不过都是照常规矩,萧言第一次和大宋地方官打交道,在方腾的提点下,也没出什么岔子,一切都算是平安敷衍过去。
只不过通判诸人回来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嗤笑:“这位萧显谟,草莽气不浅。口音也是怪异,风仪虽有,却非正道。要不是小方郎君提点,只怕当场就要闹笑话。此子汴梁游,已可见微知著矣!明日酒宴,敷衍过去便罢,结好此辈,看来是不会济得什么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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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第二日的时候,不管对这萧言怎么一般看法。在当地官衙之内,还是设好酒宴,各级地方官官服整齐,齐集等候。席中珍馐美味自然是不必说了。这些地方官,几番迁转下来,都已经滑不留手,虽然不看好你,也绝不会得罪人,大面子上怎么也过得去。
大家早早就在官厅当中等候,各自低声谈笑。说的无非都是对班师大军观感,对萧言这个来历古怪却立下如此大功人物的看法,还有一些汴梁官场动向。正说得热闹的时候,就听见知启大声通传:“中散大夫,秘书监著作郎方大人,清河节度使,环庆军都总管王大人到!”
通传之声,从大门一直传入仪门之内,诸官止了谈笑。以河北东路转运使,河间知府为首,各按班次,迎接出去。走到仪门大家才有点反应过来,怎么这萧言的官衔没有通传,难道萧言不来参加这为他接风洗尘的筵宴不成?
诸官迎至仪门止步,就看见凯旋大军诸多军将,以方腾王禀为首,各着官袍,笑吟吟的走进来,果然不见萧言身影。
方腾王禀向前几步,向迎出诸官行礼下去。迎接诸官忙不迭的还了平礼。那河北东路转运使和方腾长上是有点交情的,执方腾手笑道:“汴梁佳公子,也去军中辛苦走了一遭!转眼就是中散大夫带馆职,想必也是在汴梁中枢安插,却强胜我等这些边郡僚佐!班生此去,何异登仙,当得一贺,当得一贺!”
方腾只是含笑谦逊,王禀那里,也自然有人和他见礼。王禀曾经和童贯久驻河间,和他们也算是老相识了,自然更是自如。
站在方腾王禀身后的一众军将,神武常胜军这里是以韩世忠为代表,穿着长袍大袖的武官官服,韩世忠老大的不自在,萧言今天神神秘秘的鼓捣着什么也是拖着岳飞,让韩世忠有点被排除在外的不爽,这些加起来,就让他脸色臭臭的站在那里。
环庆军班次当中,一个军将和韩世忠也算是老相识,这个时候终究忍不住好奇,偷偷拱了拱韩世忠:“老韩,你们神武常胜军又在弄什么花样?大营又趁夜扎了起来,还将闲人隔绝在外,军将士卒也不放他们进城耍乐,早早就弄得营地里烟雾腾天的............这萧大人也不出现,这未免架子太大一些了罢?”
韩世忠横他一眼,嘴上就没客气:“............架子大不大,与你鸟相干?萧大人在做什么,俺怎么知道?现在神武常胜军又不是萧大人亲领!你要是好奇,想法入神武常胜军来,你秦铁头又不是不能打,开得硬弓,使得一手好马槊。留在环庆军,岂不可惜?”
那秦铁头忙不迭的环顾左右,生怕韩世忠的话被别人听去了,最后苦笑道:“命苦摊着一个刘太尉,还能强过这老天怎的?此刻你在天上,俺们却在地下,还有什么可说嘴的?”
他咽口吐沫,将声音放得更低了一些:“老韩,都是西军出来的生死兄弟,要是能有机缘进神武常胜军,还望拉拔俺一把!”
底下议论萧言为什么不出现,給韩世忠遮挡过去了。上面河间府诸官也终于问到。他们是讲究官体从容的,不能这么直白。和方腾与王禀好好寒暄了一阵,才不约而同的发问:“萧显谟为此次班师大军之首,更立下如此奇功。我辈正望亲炙萧显谟风采,为何萧显谟却不见踪迹?”
这几句话说得客气,可话语里的不满却怎么遮挡也遮挡不住。既然身在官场,就要就官场的体例。这些人也未必真是那么想见萧言。可萧言这么直白的扫了大家面子,却是让人很不爽的一件事情。
你在前面是经苦战,可后面转运粮草军资还不是我们?这个时候都不肯露面,大家互相花花轿子人抬人一下,你又何必在大宋做这个官儿?
王禀闻言苦笑,他如何管得了萧言的事情?当下就望向方腾,方腾却是在心里苦笑。今日来赴此次筵宴,他也几次劝过萧言,萧言却执意不肯。也不知道打什么主意。规劝几次不成,他这个以属下自居的就要为萧言弥缝了,硬着头皮前来,还要让一天乌云,烟消云散。
方腾站在那里,迎着河间府诸官目光,淡淡笑道:“燕地转战,艰苦备尝。萧显谟每临战事,都亲临前敌,甚至与敌搏杀。连场大战下来,总算是托官家鸿福,诸君协力,将燕地底定。可萧显谟也负创不浅,身上刀伤枪伤箭伤,何止十几处?一路班师而归,身子已经支撑不住了,只得告罪。将养好一些,才好面圣。诸位在后方支撑转运功绩,萧显谟领军直逼燕京时,军中绝粮,还是诸位转运粮草冒万死运抵军中,才让萧显谟得以重整旗鼓,最后拿下燕京,此等情分,萧显谟如何敢或忘?此刻虽身不能至,心已与诸君高会矣。他日有暇,定当一一告罪奉请,惶恐之甚,还请诸君见谅!”
说罢方腾就深深行礼下去,他气度闲雅,举止潇洒,一口汴梁口音官话更是抑扬顿挫,语音清朗。这等风度很是入河间府诸官眼缘,再加上替萧言遮盖得得当,说得更是客气——萧言当日进兵燕京的时候,正是环庆军惨败,前面转运粮草辎重的官员们纷纷南逃,孙子才望萧言营中送过一粒粮食呢。
方腾如此,大家哈哈一笑也就过去了。有人却心中暗叹,方腾这位佳公子,出身既好,又走的是正途,现在更有事功傍身,正是前途无限的新贵。现在看起来倒是和萧言走得很近,只怕将来在这个上头要吃亏!不过这个都不关他们的事情了,当下就是一团和气,携手入席。韩世忠也随众鱼贯而入,今天打定主意,老韩不说话,只管吃。省得惹出什么不相干的麻烦。
方腾在入席的时候,却忍不住回望一眼,心里面既是略微有点不满又是有点好奇:“萧大人啊萧大人,你到底在准备些什么花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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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此刻,在昨夜扎下的一处大营中间,空出了好大一块平地。两营神武常胜军,一骑一步,这个时候就在这片空地当中,满身大汗的随着岳飞的号令在那里折腾。
空地四下,都是各营军将在旁边观看。今天萧言将他们留下,不许他们进城消散,反而在这里观操。萧言威望在那里,大家也都没什么意见。只是满肚子纳闷,萧大人安排两营人马在这里排队走路,还要俺们看着,到底是在折腾什么玩意儿?
岳飞号令也喊得异常别扭,不时回身,和站在他上首的萧言交流着些什么。然后喊停场中军士动作,一个个纠正,要是不对,接着再来。
比起周遭军将,场中军士更是苦不堪言。萧言先让他们练站,笔直戳在那里,双手自然下垂,队列必须横量树量都是一条线。腰板弯了半点就是岳飞的呵斥声传来。一营当中,从指挥使到都头到队头再到士卒,都是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