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时归 !
燕王府邸花厅之外,燕王直亲卫层层密布。这个临时府邸中此刻半点也没有此间主人两日后就要大婚的喜庆气息,反而肃杀森严,有如阵前万千大军军中大帐。
花厅之内,一张西府职方司精心制作的木图正摆在中央。这木图还是雍和年间大宋还有志于北上,禁军五代延续下来的精兵良将还未曾死光那个时代制作的。职方司投入了相当人力,历时数年,才打造而成。云内山川地势,城池村落,在上历历在目,巨细无遗。
云内进一步的消息终于传了过来。在云内女真突入的消息传来,萧言应对可称果断。云内本有神武常胜军挑选出来的精锐两千余,檀州方向又提供了一两千熟悉北地气候,装备完全的前辽精兵,加上裹挟云内本地豪强私兵,有河东为后盾,这实力本来已经不算是弱了。
而萧言又毫不犹豫的让韩岳提主力北上,没有半点犹豫不决的作态。就是打着雷霆万钧一举扫荡深入云内这几千女真人马的主意。这事情越拖越是糜烂,而萧言现在要争取的就是时间!
而这关门打狗,一举荡平云内女真孤军,关键就在于应州。应州不下,则西京大同府女真西路军主力就无法援应绕路翻山而来的女真孤军。
应州城塞小而且坚,正常而言,几千孤军深入的女真军马,想打下应州城塞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而西京大同府女真军马主力,想大举深入,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几万军马在天寒地冻中出动,动员集结,筹集粮秣物资,动作比起几千人的行动不知道慢上多少。
而道路的通行能力也是有限,一支数万人的大军,连同辅兵民夫,只能论起的陆续前进。等到大军主力齐集,更需要时日。
就如岳飞提二千精骑北上已然直抵应州左近之时,韩世忠主力的前锋才抵近武州,大军齐集,更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综而论之,应州城塞保持到援军大举而来,还是把握甚大的一件事情。也是预料中云内之地这场速战速战的扫荡战的基础!
决断是做出了,军马是北上了。可是女真人的动作,却比萧言想象中更快。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最新传回的军情,是深入云内之地的女真军马飞速向着应州方向收缩,而应州已然被女真军马占领!
西京大同府女真军主力南下深入云内,甚而河东的通途,已然被打通!
虽然进一步的消息还未曾传来,但是萧言绝不敢做什么自欺欺人的奢望。既然拿下这个要隘,西京大同府的宗翰绝不会就只有先期那点冒险深入的兵马。怎么样也会动员大军,控制好这个要点,始终将战略优势牢牢抓在手中。到时候是趁势进一步南下直逼河东,还是等着天气暖和一些再大举南下侵宋,都只能看他的心情了。
不过若萧言是宗翰,绝不会只满足于用大军停留在应州,等待天候变暖再有所行动。战略主动权既然抓在手中,就绝不能给对手弥补的机会,一定会克服一切困难挥军大举南下,席卷云内诸州,至少要南下深入到将河东沿边如雁门关,瓶形寨之类的险要掌握在手。大宋河东路在女真兵锋之前完全敞开,将战略主动权扩大到对手再也无法弥补的地步,才有可能停下脚步!
如果指望宗翰这等名将犯浅尝则止的错误,还不如相信自己下一秒就能穿回二十一世纪继续去当小记者来着。女真灭辽,就是以快打快,护步达岗一战,奇迹般获胜,取得战略主动权之后,女真兵锋就飞速席卷整个大辽帝国,绝不给大辽帝国喘口气的机会。直到整个大辽帝国在这样连续的打击下轰然崩塌。凭什么指望女真军马对着大宋就突然犯了脑残?
局势之劣,已然无以复加。
如果单纯只是女真入侵,倒也没有什么。可偏偏萧言现在在汴梁地位,看似权倾天下,一时莫敢谁何。可真实却是暗流汹涌,不知道有多少人,多少势力,就等着萧言露出破绽,然后将他粉身碎骨!
从退位太上赵佶和他身边那些失势之人,到以蔡京为首的现在尚在位上的官僚士大夫集团,到盘踞陕西四路的西军集团,甚而那个在延福宫中没什么存在感的新帝,还有那支在河北诸路的永宁军,广而论之,整个旧体系,都视萧言为敌!
现在还能勉强维持着地位,并不是这些人和势力就与萧言和平相处了。而是一则大宋武力已然衰微到了一定程度,萧言手中强军不被分化瓦解,则一时间还有护身符在,各方势力还不敢轻举妄动。二则就是萧言主导的宫变,也带来了大宋统治体系的又一次洗牌,各方势力未尝不想先以萧言顶在前面,他们在后趁乱谋取新体系中更大的权势。比如说蔡京为首的文臣士大夫体系要将君权趁势消弱到更衰微的程度,而西军这种初具藩镇雏形的军阀团体至少要争取到陕西诸路由他们西军将门团体完全掌握的地步。所以一时间还能让萧言位于风口浪尖,等到争取的权势地位稳固了,再以萧言为替罪羊将这权势变动中所有罪责都承担了。
这些人的算盘,萧言并不是不知道。而也正要借着他们这点心思,这点争取来的时间,养出更多强军,分化瓦解各方势力。就看萧言和那些敌对势力,谁能笑到最后了。
可女真大举入侵,一下就将这脆弱平衡完全打破。正正打击在萧言势力最大依靠,河东神武常胜军之上!
汴梁新军,虽有数万。有都中禁军将门世家的财货养着,一切供应配备自然都是最好。操练也甚是勤谨。比起原来都中禁军,自然是一支强悍武力,压得蔡京为首的文臣士大夫团体不敢妄动。可是萧言实力真正依靠,还是河东神武常胜军!
单纯是都中军马,只要蔡京等做出足够利益交换,西有三路西军,北有永宁军,引而汇聚汴梁,就足堪压过萧言这支新军。不管是赶萧言去河东,还是干脆将其诛灭,都有足够底气。
但是河东神武常胜军在,若引西军入汴,河东神武常胜军可以侧击。若引永宁军入汴,则可以抄尾。加之中枢汴梁萧言新军配合。就算不能战而胜之,也可以相持,那时候汴梁中人,到了这等撕破脸的地步,还能有什么好下场?
正因为这支河东军马在,中枢蔡京之辈才不敢轻举妄动,而各路军头也在观望形势。
萧言布局,可称国手,两眼则活,实是至理。
可要是女真提前大举南下,河东神武常胜军覆灭或者受到极大削弱,则萧言哪怕编练新军坐镇汴梁,也是只有一眼的死局!什么样的势力都将趁势而起,将萧言撕咬得骨头都剩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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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内军情如此,让花厅中对坐的萧言方腾两人,都神色森然,哪怕以方腾机敏捷便,这个时候也不敢轻易开口。这绝对是萧言这个团体的生死存亡之秋!
萧言突然起身,围着木图缓慢走动。目光不时落在应州那一点上,但是神色却没有什么太大变化。
方腾沉吟良久,试探着开口:“若不让出河东与燕地檀州,将两处军马向南收拢,夹河拱卫都中?至少稳定了近畿之地,还能有展布的余地。”
萧言摇摇头,咬着牙齿森然道:“失却燕地屏藩,失却河东表里山河,退缩近畿,将这些地方都让给女真么?”
走到如今地位,不能有太多政治上的洁癖。操弄宫变,扰动汴梁,禁军将门团体被杀得人头滚滚,萧言绝对谈不上双手清白无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