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月瞧了他一眼,自知问不出什么,紧跟着离开。
“哭成这样,我也没法问。”靳月挑眉,“有没有兴趣,去我爹的医馆喝杯茶?”
安康生原以为她会跟霜枝那样,感慨颇深,谁知她竟然是要去喝茶??眼下天色不早,去喝茶自然也得去茶馆,去医馆喝茶,总有些不太方便。
“别急着回绝,你会后悔!”靳月慢慢悠悠的往前走。
霜枝回头看他,“少夫人说你会后悔,那你一定会后悔!”
明珠点点头,“一定后悔!”
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安康生以前不信,毕竟他也没正儿八经的接触过,案件以外的女子。现在他倒是信了,一人说了,两人附和,说得你心里发毛,真假难辨。
想了想,喝杯茶……又不要命,去就去呗!
靳丰年这会刚吃完饭,放下筷子,四海在收拾,完事再清点药柜,登记一下,今儿就算是完活。谁知道四海刚收完桌子,靳月就领着人进来了。
“靳大夫,没饭了。”四海犹豫,“少夫人吃了没有?”
外头天都黑了,这个点过来,真有些不三不四。
“泡两杯茶打发打发算了,如果实在饿了……”靳丰年摸摸鼻子,“你就把今天刚送来的干枣拿出来,让她随便啃啃得了,傅家那么大个家业,还能把她饿死?”
四海应了一声。
靳月刚坐下,四海就泡了两杯茶,外带一篾箩的干枣。
“爹,你热血上头啊?”靳月啃着干枣,“给我吃这个?但凡一粒花生,我都不稀罕说你。”
“干什么来了?这么晚不回家,不怕你相公担心?”靳丰年翻个白眼,指了指她身边的安康生,“你两,怎么……有故事?”
靳月“呸”了他一脸,“怎么当人爹的,这么埋汰你闺女?我是来找你有事。霜枝,去找四海拿笔墨纸砚过来。”
“是!”霜枝不多话,赶紧拿了纸张铺在桌案上。
靳月提笔,仿佛是在写什么方子。
安康生端着杯盏靠近,瞧了瞧她写得歪歪扭扭的字,眉心紧紧皱起。
这字,太丑!
“哎呦,我闺女的字写得不错吧!”靳丰年眉开眼笑,“嫁人之后,写得漂亮多了,以前呐……那才叫真正的鬼画符!”
靳月吹了吹自个写的字,“爹,有些字我不会写,您凑合着看!”
“我还不知道你那点墨水?”靳丰年笑着拿过纸张。
然则下一刻,他忽然面色一沉,当即拽着靳月坐下,伸手便去搭靳月的腕脉,“死丫头,有孕这么大的事儿,怎么不告诉我?”
“有孕?”安康生瞪大眼睛。
“哎呦不是我!”靳月快速抽回手,“爹,这方子不是我的,我就是闻味儿写出来给你看的,我没怀孕。”
靳丰年面色铁青,连额角都渗着冷汗,“没、没怀孕就好!”
“爹,不至于吧?”靳月皱眉,“这么激动作甚?”
如今这是没怀孕,要是她以后真的怀了孩子,爹还不得厥过去?
“少废话,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哪来的?”靳丰年瞧着满纸乱爬的螃蟹体,“谁有喜了?”
“爹,你确定这上面是……”靳月低声问。
靳丰年白了她一眼,随手将纸丢还给她,“你爹当了这么多年大夫,还能看走眼?这不就是保胎药嘛!”
“保胎药?”霜枝诧异,“少夫人,您是闻到了王姑娘房里的味儿?”
安康生快速放下手中杯盏,“我看看!”
看了也白看,满纸都是螃蟹体,走笔歪歪扭扭,又那么多错别字,能看懂才怪。
半晌,在靳丰年憋着气偷笑的目光注视下,安康生讪讪的放下手中的纸,叹口气道,“我、我还是听你们说说就好。”
“我闺女的字,能防敌!”靳丰年笑出声来,“见惯莫怪,习惯就好!”
“所以,王姑娘这是……有喜了?”安康生不解,“不是说,王姑娘那事……已经事发很久了吗?你瞧见她的肚子了吗?”
靳月摇头,“除非她刚刚有孕,否则就算盖着被子,也该有点隆起的感觉。”
“这药的分量……”靳丰年问,“药味冲不冲?”
“冲。”靳月点头。
“应该是刚怀上没多久。”靳丰年叹口气,“可惜我没办法亲自诊脉,不然我倒是可以大致估算一下,胎儿的月份。”
安康生揉着眉心,“那就是近期的。”
“我忽然有个很可怕的想法。”靳月望着众人,“希望是我胡思乱想,否则……那就是真的没人性没良心。”
靳丰年咂吧着嘴,世上还有比燕王府的人,更没良心,更没人性的吗?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安康生面色沉沉,“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我!”
靳月点头,“好!”
“告辞!”安康生急急忙忙的离开。
捻了一颗干枣,靳月塞进嘴里,慢慢啃着,“爹,你为什么会担心我有孕呢?”
这话一出口,霜枝和明珠都愣了一下。
“你娘走得早,我一个人既当爹又当娘的,回头你坐月子,我什么都帮不上忙,可不得早点做准备吗?”靳丰年搪塞,这个理由是临时想的,他自己都觉得说不过去。
悄悄用眼角余光,睨一眼靳月,可这丫头现在越来越刁,跟着傅九卿久了,学会了遮掩情绪。
优雅的端起杯盏浅呷一口,靳月唇角带笑,长长的羽睫半垂着,“爹的茶一点都不好喝!”
“那下回,别喝了!”靳丰年轻叹。
“霜枝,你和明珠去给我买点花生带回去。”靳月放下杯盏。
二人不是傻子,知道他们父女必定有话要说。
待二人离开,靳月翘着二郎腿,歪着脑袋瞧他,“爹,你今日若不说实话,我以后就再也不来了。喏,你知道我的脾气,说一不二!”
“还记得你的腹痛之疾吗?”靳丰年叹口气。
靳月撇撇嘴,“废话,病在我身上,我能不知道?”“你体弱,不太适合生养,除非哪天断了这病灶,否则贸贸然成孕,你的身子会吃不消,是会闹出人命的。爹给你配的那些药,跟红花有些冲,所以……你也不能吃避子汤。”靳丰年面带愁容的起身,“是爹对不起你,让你自小受了寒,惹下这等病根难除!”
靳月不作声,所以……傅九卿早就知道?
成亲这么久,有时候夜里折腾她,折腾得狠了,她能清晰的看到他眼中的异样,浑身上下,透着极力的隐忍克制,想来是真的怕伤到她。
她不能成孕,也不能吃避子汤。
所以爹现在的意思,跟傅九卿所行一致,对她最好的保护,最万无一失的法子,就是保持现状!
“月儿?”靳丰年低唤。
靳月惶然回过神,“爹……”
“爹告诉你这些事,不是想让你有所负累,只是想让你能更好的保护自己。”靳丰年拍着闺女的肩膀,“月儿,爹今日跟你说的这些,攸关性命,必须牢记!碰,都碰不得!”
靳月默默的记在了心里,“放心,我都记住了!”
“那就好!”靳丰年面色晦暗的坐下,“爹当了一辈子的平民百姓,所救之人有多少,数都数不清。爹不想到了最后,却救不了自己的女儿!若真的到了那一天,爹会跟你一起走。”
靳月心头一紧,当下跪地,“爹!”
“起来!”靳丰年搀了她一把,“爹不是在威胁你,爹是认真的!咱们两相依为命,这就是命。月儿,傅九卿答应过我,会保护你。我相信他不是个食言而肥之人,所以你不用太过忌惮,他对你并无恶意!”
“他早就知道了?”靳月皱了皱眉。
靳丰年没有正面回答,只是握住她的手,心事重重的望她。
霜枝和明珠都在外头,自然不知道屋内的父女两个说了什么,只觉得少夫人出来的时候,面色有些不太好,瞧着好像有心事。
“少夫人,您没事吧?”霜枝低声问。
靳月笑得有些勉强,“我没事,回家!”
关于这里发生的事情,就算她不说,明珠也会向傅九卿如实汇报。
回到傅家,靳月刚踏进大门,玲珑就悄悄的跑来告诉她,说是赵福慧原本要来上宜院找麻烦,谁知傅东宝哭着去找了母亲孙氏。
儿子虽然是个傻子,可终究也就这么个儿子,对于柳氏一房,孙氏本就压着一口怨气,正好借题发挥,直接罚了赵福慧去跪祠堂。
柳氏不甘心,去找傅正柏主持公道,哪知傅正柏好似早就知道了真相,不但没有帮着柳氏,反而罚赵福慧禁足一个月,顺带收回了傅云杰手中的两个铺子,让夫妻两个一道反省。
别说是柳氏,饶是傅云杰也愣了。
妻责,同担?!
“知道了,你回去吧!”靳月被逗笑了。
霜枝笑得眉眼弯弯,“这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自找的。”明珠轻嗤。
谁让赵福慧这么嚣张,也是柳氏太蠢,这种事还敢去找当家人。
“靳月!”傅云杰就堵在,距离上宜院几步远的回廊处,“你干的好事!”
霜枝和明珠面面相觑,靳月一个眼神过来,二人只能站在原地不动。
“二哥,有事?”靳月慢慢悠悠的走过去。
“站住,你别过来!”傅云杰想起之前的事,生怕靳月又一个巴掌过来,卸掉他的下巴,“就站、站那里,不要再过来了!我今儿来,是问你要个说法,你到底什么意思,次次都跟我们夫妻不对付?”
靳月负手而立,“但凡你们离我远点,我都不会主动找茬!二哥,我尊你一声二哥,是看在我相公的面上,但你们若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我也不会跟你们客气!”
“你别欺人太甚!”傅云杰咬牙切齿。
靳月歪着脑袋,勾唇笑得邪邪的,“二哥,你平素欺负下人惯了,偶尔也得尝尝被人欺负的滋味。这叫什么来着?风水轮流转,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你!”傅云杰切齿。
“哦对了,过两日我就要入宫了,这脸上要是挂点彩,回头宫里的贵人们问起来,二哥您就出名了。”靳月一本正经,“二哥,你觉得我这话有没有道理?”
霜枝在背后偷笑。
傅云杰袖中的拳头一抖,生生按捺住,他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层?
“二哥还有什么教训吗?”靳月吊儿郎当的从他身边走过,“若是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秋日干燥,多喝凉水,静心……又降火!”
傅云杰牙根咬得咯咯作响,可又不敢真的拿她怎样,有了这一张宫帖,就好似有了护身符,眼见着靳月耀武扬威的从他面前走开,他连个屁都不敢放。
身为傅家的二公子,从小养尊处优。
他在傅府,还真没这么窝囊过!
“贱人,我们走着瞧!”
明珠倒是不担心,只要公子的心在少夫人身上,什么牛鬼蛇神都不怕。
可霜枝却不这么想,她一直在衡州傅府伺候着,知道傅云杰是什么德行,明刀明枪倒是不怕,怕就怕……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明珠,以后还是看着点吧!”霜枝小声的提醒,“二公子会使阴招。”
明珠原想说,不用担心,然则瞧着靳月单薄的背影,渐渐没入黑暗中,一颗心不由的紧了紧,郑重其事的点头,低声应了句,“好!”
被傅云杰这么一闹,靳月的心情反而好多了,偶尔欺负一下恶人,果然极舒坦的。
屋内暖洋洋的,烛光明亮。
傅九卿临窗而坐,修长如玉的指尖捻着墨笔,不紧不慢的写着字。
靳月屏住呼吸,压着脚步声,蹑手蹑脚的凑上去。
她倒要看看,他在写什么?
卿卿子衿,悠悠我心。
心如日月,寄吾长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