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栖微微侧头。
蒋修思看着他道:自你失忆以后,似乎总是很怕我。现在终于又像原来的你一点了。
原来的他?林栖垂下睫毛,回避了答案。
他不知道书中的林栖是怎样,他只是不想要畏首畏尾地在这个世界里活着。
不过对于这本书而言,他随心所欲地暴露林栖这个人的特质,就会渐渐将原主擦除吧。一切关系,包括原主与他的师尊的,都将重新建立。
林栖认真地注视着河床,这里似乎没什么特别的,不过是淤泥和石头。蒋修思是怀疑村子里的异象跟饮水有关吗?如若水源被污染,的确有可能导致一些疾病。可是这里没有化学试剂,他也没有相关的知识储备来判断啊。
林栖尝试伸手去触摸河壁上的淤泥,还没摸到,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忽然响起:不要碰我!
他吓了一跳,往后猛地一缩,幸好蒋修思在身后帮他挡了挡,否则就要摔倒了。
回过神来,林栖又觉得十分惊喜:是河神吗?蒋修思劈河是为了引出守护这条小河的守护神?
他来到这个世界还没见到真正的神或者精灵之类的东西呢。
蒋修思没吭声,只扶住了他的肩膀。
那声音又响起了,有些得意似的:是啊,我是河神。你到这儿来干嘛?
林栖突然愣了下,觉得哪里有点怪。他回头看了眼蒋修思,对方跟他对视了一眼,眸中居然带了点笑意。
他皱了皱眉,对着河里说:想给河神献上一些礼物。不知道您喜欢什么?
河神细细的嗓音像是银铃一般:那就先来一些牛肉干。
林栖一下子就站直了。环视一周后,他大步走到附近的一个灌木丛后,从后面揪出了一个十四、五岁的男孩。
可恶,差点就被恶作剧了。林栖好笑地问那小孩儿:躲这儿干嘛?
那男孩儿瘦瘦的,眼睛却亮得惊人,精神极了,笑得脸通红:哈哈哈哈哈哈,你太好笑了,问我是不是河神!
林栖颇觉丢人。但他一个现代人,陡然穿越到修□□,遇到这种事当然会首先联想到鬼神之说啊!
他有些埋怨地看向蒋修思:师尊,为什么最开始不提醒我?
蒋修思的神情有一瞬的不自然。他好像也不明白,只是林栖欣喜地碰出来的那句是河神吗,还有那种浑身一下子充满的新鲜劲儿,让他觉得十分有趣。
但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他脑子里的一切都像烟雾,各种想法都是飘忽的,他不清楚自己该是什么样,别人该是什么样。仿佛整个人总是被一种神秘的力量推着走,偶尔的一些不受控制的举动,他都无法解释。
每当他要细细思索这种异常时,一只无形的手就轻轻地拂过来,遮住他思绪里的那双眼,他的思绪就此戛然而止。
这一次也是如此,他超越本能地捉弄着自己的弟子,欣赏着他可爱的反应。完完全全地不合身份。但很快又被忘记。
他只笑了下,走向那个小孩儿,问他:你在这里做什么?
男孩虽然矮小,对着林栖时气势很足,仿佛对待平辈,但莫名地对蒋修思肃然起敬,乖乖答道:村里没有玩儿的,我出来想抓兔子。
林栖问:那你的伙伴们呢?
男孩儿撇撇嘴,埋怨道:现在谁都不出门了。没人跟我一起玩儿,真没意思。
不过很快他脸上又有了喜色,看着林栖再度大笑出声:今天太好玩儿了!我是河神我是河神哈哈哈!
林栖无奈地用手指按了按太阳穴,道:大家都不出门,你为什么还出来?
我喜欢太阳嘛!出太阳了,晒着很舒服啊。家里也没有河,我觉得河水声真动听啊。
男孩又指着河,对着蒋修思一脸崇拜地问:仙长,您这是什么术法啊?之前来这里的仙长哥哥都做不到这样诶。
这孩子之前跟天渊宗的弟子有接触过,十分胆大,亲昵自然的口吻也不招人讨厌。蒋修思耐心回答了他的问题。
男孩蹲坐到水边的草地上,随手扯了根草放到嘴里咀嚼着,又闷闷不乐起来:仙长,我们这里到底是怎么了啊?为什么大家都变得不像从前一样了。
林栖再看了眼河里,那里的术法已经消失了,河水又开始流淌。他问:是因为河水?
不是。蒋修思道,我只是疑心河水有问题。有一种古兽叫水缚情,它所至之处,河水受污,饮下污水之人会终日忧心忡忡。这种异兽有着小巧的四只脚,行走之处,落下梅花状的印记,经年不散。
显然,河床上并未留下任何痕迹。
蒋修思道:等入夜吧。既然异象是从夜晚开始的,那么我们到夜里再细查。
晚上啊。男孩子在一旁听着,喃喃地念了一句,身子仿佛瑟缩了一下。
林栖问他:你会怕吗?
男孩子却挺直了腰,答道:有时候怕。但是我娘会陪我睡的,在我娘怀里就不怕了。
林栖忽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男孩子自己一下子又从地上弹了起来:哎出来好久了,再不回去我得挨骂了。
他跑了几步又扭身回头道:仙长,辛苦你们了!让我们村变回来吧!
看着少年奔跑着离去的样子,林栖不禁想:在这里,幼小的孩子依赖着母亲,可以放心地在诡异恐怖的黑夜里安睡。而他什么术法都不会,入夜后,也不知是何等情况。
总之,先看看有没有什么法器可用。晚上如果要战斗,他只要不拖蒋修思的后腿就可以了。
子时。
林栖和蒋修思立在一棵参天大树的枝杈上。两个人均是神情凝重,紧盯着村里的每处变化。
吴龄的描述还是太过于简单了。
小儿夜啼,只是四个字。可置身于实实在在的场景之中,才知道那哭声呜呜啊啊、嘹亮高昂,有多么地让人心烦意乱,恨不能从此变作一个聋子。
他们哭得凄惨可怜,但又杂乱无章,一会儿此起彼伏,这家稍微歇了,那家又撕心裂肺地哭叫起来,一会儿又齐齐恸哭,几十个小孩子哇哇大叫,音色各异,有的尖利有的低哑,混合在一起就如同枯木枝一般在地上呲呲啦啦地划来划去。
光是听了一小会儿,林栖就烦躁得想要发火,他实在是想不出来这里的村民们如何忍受了这么久。他烦得要命,更加没办法集中注意力倾听四周,余光瞥到蒋修思波澜不惊的侧脸时,不禁问:师尊不觉得这声音令人烦闷吗?
不过想想也是,作为一方大能,如果这点事情都无法容忍,那蒋修思跟他这样的小修士还有什么分别。
于是不等回答,林栖又感慨道:对师尊而言,不过是泛泛凡音吧。
而蒋修思折下了一根细细的树枝,递给他。
什么意思?林栖不解地接过来。
除了婴儿的啼哭声,还有大人的叹气声、木床摇动的咯吱声,以及更近一点的树枝的折断声、风声、树叶彼此拍击的声音。蒋修思回答。因为他五感灵敏,所以可以不被哭声所困。
但他又突然看向林栖,问了一个问题:你以为,这次的历练你能学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