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朗喝得不多不少,虽然明显有些酒劲上头,但是脑子还是清醒的。他坐在沙发里低头玩手机,等邵烨和老四回来。
杨卷停在他身旁的过道上,察觉到视野内光线的转暗,贺朗从手机上抬起头来,看清是他时,不由得诧异轻嗤道:不是跟你的重要朋友搂搂抱抱地走了吗?还回来干嘛?
酒精多少有点干扰和麻痹脑子,就像现在,贺朗说话明显变得口无遮拦起来。然而他本人丝毫没有察觉到这个问题,甚至还漫不经心地皱眉思考,这酒喝到嘴巴里怎么酸酸的。
杨卷小声辩解:没有搂搂抱抱,只是普通的搭肩膀。
贺朗神情不悦地拍着桌子道:勾肩搭背在我这里就是搂搂抱抱,别在我这里狡辩。
好的。杨卷听话地不再狡辩。
贺朗心情却不见丝毫好转,嘴巴里更是泛酸泛得厉害起来,他伸手去摸桌上的水壶。杨卷动作更快地拎起水壶,帮他倒了一杯水,转而看向桌上那些并排摆放的空酒瓶。
误以为这些都是贺朗喝掉的,杨卷有些担心地蹙起眉来,喝这么多酒对身体不好。
贺朗喝完那杯水,毫不客气地轻嘲道:管得倒挺宽。
杨卷没说话,转头往四周看了看,你的朋友呢?
贺朗原本是想说,他们很快就回来,可是话到了嘴边,不知道怎么的就变成了:走了。
走了?杨卷面露错愕,你一个人要怎么回去?
贺朗语气不耐:我又不是没长腿。
可是你喝了酒。杨卷说。
贺朗撑着头抬起脸来,冷不丁地伸手将杨卷朝自己一拽。后者猝不及防,随着他的力道坐倒在沙发边。他单手抵在沙发里,倾身靠近杨卷,近距离地盯着他的脸看上片刻,而后轻轻眯起眼眸,开口说话的时候,任由浓浓的酒气喷洒在他脸上:我没喝醉。
杨卷紧张的面部表情忽然就松弛下来,记忆中对方多次避开和他肢体接触的画面涌现心头,贺朗清醒的时候,绝对不会主动和他靠得这样近。
你喝醉了。他轻声提醒。
贺朗烦躁难耐地反驳:我没喝醉。
杨卷站起来道:我送你回宿舍。
他伸出手抱住贺朗的手臂,将贺朗从沙发里扶起来。属于他的温度过渡到贺朗的皮肤表层,身体感知到他柔软干燥的掌心,贺朗脸上的情绪诡异般地平静了下来,
杨卷拖着他的手臂,扶着个头比自己高的贺朗往店外走。
站在店外观察的邵烨和老四侧身拐进旁边的奶茶店内。
两人出了湘菜馆,朝学校的方向走。没走出多远,路过一道窄巷子,路旁有个女孩在和男朋友打电话,抱怨男朋友晚上放她鸽子。
听到她的说话的内容,贺朗忽然停下脚步来,不再往前走了。
杨卷也只能跟着停下来,转头疑惑地问他:怎么了?
贺朗不由分说地将自己的手臂抽出来,什么怎么了?他沉声提醒杨卷,今天晚上你放我鸽子的事,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杨卷老老实实地向他认错:对不起,我会补偿你的。
补偿?贺朗的声音听上去像是不为所动,你要怎么补偿?
杨卷沉默了一会儿,没想到什么好的弥补方法,最后试探性地问道:我再请你吃一次饭?
又是吃饭。贺朗拉下脸来,语气里含着少许的愠意,我看上去像那么缺饭吃的人吗?
杨卷有些为难地嘟囔:可是我也不知道,你缺什么东西。
贺朗闻言,凝神陷入思考中。半晌回过神来,发现自己什么东西都不缺,便板着脸不说话,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兀自生起闷气来。
杨卷想起念本科的时候,隔壁寝室的男生相互之间打赌时,经常以洗衣服洗袜子作为赌注,随即犹豫着提出:我给你洗一个月的衣服?
贺朗想也不想地拧眉否决: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男生之间不是经常这样打赌吗?杨卷小声嘀咕。
话未落音,贺朗的脸色就先黑了下来,你还给别人洗过衣服?
没有,没有洗过。杨卷连忙摇头否认,末了又主动询问,那我给你送一个月的早餐?
贺朗不冷不热地扯开唇角,怎么送?每天早上送到我上课的教室?早上没课的时候,就送到我寝室去?
可以。杨卷语速很快地答应下来,你能不能发一份你们的课表给我?
有老陈的结论在先,此时此刻贺朗对他说的话尤其敏感,他若有所思地眯起眼睛,心底那尾鱼又开始咕噜咕噜地吐起泡泡来,要我的课表干嘛?
不是让他把早餐送去上课的教室里吗?杨卷被他问得神色茫然,我
贺朗将他扯到巷子里的墙边,借着巷口透入的浅浅光线,神色不明地垂下头来看他,还答应给我送一个月的早餐?
杨卷不太能跟得上他的思路,眼中满是疑惑,不是你让我送的吗?
我让你送你就送?我如果让你做其他的事情,贺朗的目光紧紧锁在他脸上,你会不会做?
对上他满含探究的视线,杨卷如实回答:如果不是超出道德底线的事情,如果不是我做不到的事情,我可以去做。
鱼吐泡的速度越来越快,声音也越来越大,泡泡挤满了他的心室,悠然而愉悦地上下浮动。压制住嘴角几欲扬起的弧度,贺朗抬手抵在他耳旁,毫无预兆地逼近他,压低声音拷问道:这么听我的话,你该不会是想追我吧?
杨卷却像是听到了什么可怕的话,连忙推开他,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神色紧张地向他保证,没有,我绝对没有想过要追你。他的声音逐渐变小,我做的所有事情,都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单纯想要补偿你而已
贺朗的脸色瞬间冻住,泡泡也接二连三地砰声炸开,最终碎成了满地狼藉。狼狈和怒火在眼底交织翻涌,酒精钻入脑内的每一根神经,将他的情绪发酵催化到了极致。
他听出了杨卷的言外之意。对方话里指的不仅仅是这顿饭,更多的还有在游戏里的欺骗。他力道很紧地扣住杨卷的手腕,将人带出光线昏暗的巷子口,面沉如水地拖着他往回走。
杨卷缀在他身后,小心翼翼地出声提醒他:你走反了,这不是回学校的方向。
贺朗的步子迈得大步流星,对他的提醒充耳不闻。侧脸轮廓偶尔从昏黄的路灯里晃过,看起来锐利而又冷硬。
杨卷一声不吭地闭上了嘴巴。
直到贺朗把他拉到距离湘菜馆不远的路旁停车位上,杨卷认出了贺朗开的那辆车来。眼见对方放开他,把手伸进裤子口袋里摸车钥匙,杨卷慌忙抬手去阻拦,口中还不忘磕磕绊绊地强调:喝酒不可以开车。
贺朗勾住他的后衣领,如同拎鸡崽那般轻而易举地将他从面前提溜开,动作很快地掏出车钥匙,面无表情地打开车子的后备箱。
杨卷不明所以地愣在原地,抬起眼睛去看他。
贺朗却没有看他,走过来拎住他的衣领,带着他走向自己的后备箱。晚上陪老陈喝酒的时候,他没有光顾着生气和疑惑。关于自己身上发生的变化,关于问题到底是出在哪里,他其实也思考了很长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