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玉树那日听了沈澜的话之后,心中确实是喜出望外的。但他却并没有被喜悦冲昏头脑。
他是个聪明的人,这些日子沈沅对他的态度如何他也是看在眼里的。若说沈沅只是女儿家的矜持娇羞,可那表现的也太冷漠了些。沈澜还在劝他:“我姨娘说了,你是她的亲侄子,她自然是盼着你好的。若你能娶了我长姐,你就是我父亲的女婿,我父亲会不帮你的?自然往后你的仕途上要较旁人容易
的多。”
薛玉树很心动。
他现在家境原就不好,偏偏这次会试也没有考中进士,能娶到个什么样家世好的女子呢?而沈沅是沈承璋的嫡长女……
“我知道了。”薛玉树对着沈澜点了点头。又谢她,“多谢表妹过来对我说这番话。”沈澜见他答应了,心中放心不少。随后就笑道:“若你有什么书信或东西要送给我长姐,再或有什么话要传递给我长姐,我母亲那里有个名叫小虹的小丫鬟,倒可以让她带
进园中去的。”既然存了要让薛玉树迷惑沈沅的心思,那自然要为他提供方便。而且一应东西和话都由小虹在中间传递,薛姨娘也好及时的知道薛玉树和沈沅到底进展到了哪一步,也好
为往后的事做准备。
薛玉树也应下了。沈澜满心高兴,就要起身离开。
虽然他们是表兄妹,但彼此都这样的大了,还是多少要避些嫌的。总不好在他屋中多坐。
只是她才刚起身的时候,忽然又听到薛玉树在叫她:“表妹。”
沈澜抬头看他,就见薛玉树面上有些犹豫的神情。但最后他似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开口说道:“表妹,你能不能先借我一些银子?”担心沈澜不会答应,他急忙又说道:“你知道的,若想要打动你长姐,总要送她一些首饰之类的东西,但说来惭愧,我手中并没有什么钱。无奈只能暂且先同你借一些。你
放心,往后我必然会如数还你的。”
沈澜心中很有些瞧不上薛玉树。一个大男人,想要追求一个姑娘,送她东西,竟然都要向别人借钱。
于是她就口气带了些不屑的问道:“你要借多少?”
薛玉树想了想,伸了三根手指头出来:“就暂且先同表妹借三十两银子罢。”
“这么多?”沈澜吃惊,“你是想要送我长姐什么,竟然一借就要借这么多?”
需知一个酒楼里的伙计每个月也只能挣到两三钱银子罢了,这三十两银子实在算不得少。薛玉树就说道:“你也知道,你长姐自小过的就是锦衣玉食的日子,一般的首饰之类也入不得她的眼,难讨她的欢心。这三十两银子,也只够买几件稍微好一些的首饰罢了
。”沈澜毕竟只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平时也没有什么进项,也不过每个月一两银子的月例银罢了。但她又喜欢为自己添置些时新的首饰衣裙之类的东西,这会儿手头哪有这
许多的银子?
她就对薛玉树说道:“我手头并没有这么多的银子。你且等着,我去同姨娘说一声。”
薛姨娘手头自然是有银子的,但她原就是个爱财如命的性子,便是上次沈溶管她要钱的时候她都没有给,更何况薛玉树只是她的娘家侄儿而已。
但毕竟又要让薛玉树去迷惑沈沅……薛姨娘想了想,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最后她还是拿了钥匙去开她日常放银子和其他重要文契的小柜子,拿了一包银子出来,递给了一旁伺候的小虹,吩咐她:“你将这包
银子拿去给表少爷。告诉他,只有这二十两银子了,多的再没有了。让他省着些花。”
小虹忙应了一声,双手接过了这包银子来。不过目光却瞥了一眼那只黑漆嵌螺钿的花梨木小柜子。方才她眼角余光仿似看到了那只小柜子里面放了一些文契之类的东西。上次她曾听大小姐说起薛姨娘私下给自己置办了田庄和铺子,必然是有田契地契的。会不会那些田
契地契就放在那只小柜子里面?若能想个法儿看一看就最好了。但那只小柜子日常都是上了锁的,钥匙都是薛姨娘随身带着……
小虹心中一面想着这些事,一面就将那包银子拿去给了薛玉树,并转述了薛姨娘说的话。
虽然并没有一开始预期的三十两银子,但薛玉树心里算了算,觉得这二十两银子也足够在外面租赁下一间屋子,让红杏生下孩子了。
想到红杏,他就皱起了眉头,心中满是烦闷。自己那时候同她说过了,让她在村子里等着自己回去。但谁知道她会怀了孩子?且又被家里人发现,硬要逼问出孩子的父亲是谁,又要打落孩子,红杏不肯,就偷跑了出
来,到京中来找他。若早知道如此,自己当初就不该告诉红杏自己有个姑母给沈承璋做妾的事,不然红杏也不会特地的在沈府的门口一直等他。但有什么法子,红杏腹中怀的毕竟是他的孩子,总不能不管的。不过这事定然不能被旁人,尤其是沈家的人知道。他可是要娶沈承璋的嫡女,做他女婿的。沈承璋往后至少能帮他平步青云,但红杏的父亲只是个庄稼
人,能帮他什么呢?还是等红杏生下了这个孩子就将她打发走吧。
薛玉树心中筹划好了这事,就带着二十两银子出了门。先是租赁了个房子,随后又请了一个老婆子照顾红杏,又留了一些钱给红杏,又说了些诸如她暂且先住在这里安心的生下孩子,他暂且住在沈家,过些日子又要进国子监
读书,不方便时时来看她,但让她放心,往后他必然不会辜负了她之类的话。
等做完这一切,他又回了沈家。想了想,到底还是经受不起做沈承璋女婿的这个诱、惑,拿了笔,搜肠刮肚的给沈沅写了一封情真意切的书信,托小虹带了进去。
而让小虹将这封书信送给沈沅之后,薛玉树就有些坐立难安了。只想着沈沅到底会如何回应他的事。
信是上午让小虹送过去的,而等他用完午膳,躺在榻上正要歇午觉的时候,忽然就听到晋阳隔着窗子在外面通报,说是大小姐身边的采薇姑娘来了。
薛玉树知道采薇是沈沅的贴身大丫鬟,这当会她过来,想必是沈沅心中果然是对他有意的,所以一接到自己的书信,立时就遣了自己的大丫鬟过来同他说话。
想到这里,薛玉树简直是喜出望外。
他从榻上起身,伸手平了平自己有些皱了的衣襟,然后走过去打开门,对着采薇拱手做了个礼,笑道:“采薇姑娘请进。”
采薇是沈沅的大丫鬟,薛玉树也不敢得罪她。说不定往后还要依仗她在沈沅面前为自己说好话呢。
但采薇却并没有进来,而是站在门框外面,目光打量着薛玉树。
薛玉树穿了一件月白色的直裰,倒是生的相貌清秀,身量修长。只是可惜,内里原来是那样一个龌龊不堪的人。
薛玉树这时也在悄悄的打量采薇。
就见她穿了一件青缎掐牙背心,白绫细褶裙,虽然相貌算不上绝色,但也有几分动人之处。更难得的是她眉眼间的那一股子温柔,看着就极可亲的。薛玉树心中就想着,自来大家姑娘出嫁,身边都有几个丫鬟陪嫁的。这些陪嫁的丫鬟,最后也多会给姑爷做了通房丫鬟。他记得沈沅的身边另外还有两三个丫鬟,相貌生
的也都不俗的……
心中正这样喜滋滋的想着,忽然就见采薇从袖子中掏出了一封书信来,劈手就扔到了他的脸上来。
他捡起来一看,就见这封书信正是自己先前写给沈沅的。但现在采薇将这份书信砸到他脸上来是什么意思?莫非这是沈沅……
心中不由的就沉了下去。这时就见采薇沉着脸,正在冷声的骂道:“我们姑娘让我来告诉薛公子一声,她不是那种不洁身自爱的人。还要问薛公子一声,你有几个胆,竟然敢给一个闺阁中的姑娘写
这样的书信?若将这事说到老爷的跟前去,薛公子你自己想一想,老爷会如何对你?”只这几句话,薛玉树立时就心中狂跳,面色煞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