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霜从外面买了药回来,进屋看了一眼大姑娘,发现大姑娘还在熟睡,便拎着手里的几袋子药包,去了小厨房。
有婆妇看见她,想要上来帮忙,都被寒霜给婉拒了:“大姑娘的药,我还是亲自煎了比较放心。”
从前寒霜便是这样,大姑娘的什么事儿都要亲力亲为,不像白露,事事儿都指给下面的人做。
以往这些婆妇还会背地里说些寒霜的闲话,只不过经了昨夜的事儿,再没人敢说寒霜不知变通。毕竟白露已经不知了去向,而寒霜却摇身一变成了大姑娘身边唯一的贴身丫鬟。
据说老太太想把身边的如意姑娘指给大姑娘,大姑娘为着寒霜,都没肯要。
寒霜从前也不是没为姑娘煎过药,她从药包里捡出两袋不一样的,分别拆开,倒在瓦罐里,用清水泡上。等泡去了草药上沾着的泥灰尘土,这才重新过水,放进药壶里小火煎煮。
有做饭的婆子从她身后路过,顺口问道:“大姑娘怎的要吃两副药?”
寒霜背脊挺直,手指微微捏紧,手上的扇子却继续不紧不慢的给炉子扇着风,“方大夫开的,一副安神,让姑娘好睡。还有一副是止痛的,免得姑娘醒来腿疼。”
身后的婆子应了声就走了,寒霜脸颊上的汗却因为神经紧绷,一直滴落到脖颈里。
还好面前有炉子上的小火映着,若是有人问起,倒是可以拿太热了当做借口,不让人看出紧张。
这两壶药一直煎了有一个多时辰,直把药汁煎得又黑又浓,远远闻着便有一股苦味。
最后小厨房里的人都没办法,帮着寒霜把两个小炉子给搬了出去,这才喘得过气来。
“姑娘这药闻着也忒苦了些,过会儿怎么下口啊。”院子里的婆子是知道柳明月娇气的性格的,小时候若是染了风寒,哪次不是嫌药苦,借机打翻半碗。
长大了些身子骨好些了,只这毛病恐怕没改。
“你找些糕点带过去,给大姑娘过口。”有婆子给寒霜支招,寒霜抹了抹额上的汗,道:“谢谢您,不过先前出去抓药的时候,给姑娘在药店外的铺子上买了蜜饯果子。”
“哎哟,怪不得看你刚刚大包小包拎了那么多回来呢。”
“瞧瞧寒霜想得多周到,出去抓药,还记得给姑娘买蜜饯果子。我们这些年纪大的老婆子,日后也要多和寒霜学学才是。”
寒霜没有再多说什么,药快煎好了,她拿布包裹住药壶的把柄,将两壶药分别倒出一小碗,放进托盘里,剩下的药则继续放回炉火上煎。
而屋子里的柳明月,早就在浓厚的药味中昏昏沉沉醒来。她做了好久一场梦,梦里门吱嘎一声开了,寒霜端着药碗进来,就像此时一样。
那时候她也是躺在床榻上的,只身下血崩不止,就那样无力地看着寒霜端药进来,什么药都喝不进去。
那床榻也硬得很,常常硌得她后背生疼。她记得是由几块粗硬的木板铺成的,上面的褥子还是寒霜拆了几件厚棉衣才缝制成功的。
而不像现在,整个人都陷在柔软的丝绵之中。
“大姑娘,起来喝药了。”寒霜的声音从耳畔传来,好像近在咫尺,又好像有些远。
柳明月掐了掐手指,终于清醒过来。
不,现在已经不是那个时候了,她重新来过了,她不在家庙之中,她不是孤零零地身边只有寒霜一人。
寒霜端来了两碗药,把托盘放在床边,然后伸手去扶柳明月起来,却发现大姑娘的目光一直落在托盘上。
“是哪一碗?”柳明月开口问道,声音有些发哑。
见寒霜指了指左边,便知道那是她千叮咛万嘱咐,让寒霜弄来的避子汤。她端起左边的碗,仰头一口闷了下去。
寒霜甚至没有来得及拿出蜜饯,这碗汤药已经在柳明月手里见了底。
苦涩的药味弥漫在唇齿间,柳明月闭上眼,整个人向后靠去,靠着这苦味让自己清醒。
前世那个生下来就断了气的孩子,不会再有了。
上辈子柳明月虽然恨,可是十月怀胎下来,她对腹中的胎儿也不是毫无感情。她虽进了家庙,日子清苦了些,但有寒霜陪着,也不是不能过。
只两个人都未曾出阁,都不懂这些,柳明月只知道自己葵水没来,到后头月份大了才知自己有了孩子。
她失了贞,祖母豁出去一切才保下她一条性命。
若是让太后知道她有了孩子……柳明月不敢想。
她想要打掉这个孩子,可那个时候祖母身子已经不好,后来还是寒霜偷溜出去悄悄请了大夫来。可那白胡子老头却说,这个时候想要打掉孩子恐怕会一尸两命。
柳明月不想死,她还想活,如此便只能和寒霜两人日日提心吊胆地束腹瞒着。
本想着等这孩子生下便悄悄送出去送人。
谁料……
柳明月闭上眼,不欲再去想当时的场景。
“姑娘?”寒霜的声音响在耳畔,将柳明月的思绪拉了回来,端起另外一碗,“这一碗安神的汤药还喝吗?”
“不喝了,倒了吧,就说我失手打翻了。”柳明月按了按眉心,从前的她一直都是这么干的。
是了,柳明月整个人忽然清醒起来,她喝下去的那一瞬,她就应该明白,她的人生再不会和前世相同了,她和裴慎的唯一一点牵连也会因为这碗汤药就此斩断。
一碗烈性的避子汤,就算伤身,却足以让她再无后顾之忧。
彻彻底底,这辈子,都和那个混蛋无关。
第11章花帖她如今奈何不了荣亲王,难道还收……
柳明月喝完药又睡了半日,直到过了饭点才醒。
好在小厨房的灶台上一直给她温着饭菜,寒霜见柳明月醒了,便收拾了几样清淡的端了进来。
“我不想吃这些。”柳明月盯着餐盘许久,决心按着自己现在的喜好来,“我想吃甜的,咸的,辣的,什么重口的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