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被男人脸上的痛苦唬了一跳,刚跑过去,被人揽住了。
耳畔传来低低的轻笑声,“好了,睡吧。”
下一瞬,昭昭就被塞进了被窝,只露出一个头发乱翘的脑袋,被窝里还有一个暖暖的汤婆子,一点也不冷。
融融的暖意引来了睡意,没一会,昭昭便睡着了,睡得正酣,脸色微红。
昭平帝没睡,静静守着她。抬手触向小姑娘的眉间,没贴近,只沿着眉眼的轮廓轻轻描了描。
箫容景也没说话。
这一刻,两人的情感奇异达成了共鸣,五感共享,情绪相通。
翌日,昭昭的煮粥生涯结束了,要走时,宋春和宋夏两个小姑娘依依不舍,昭昭也舍不得新朋友,吸了吸鼻子上了马车。
邹县长宁村。
近些日子,不过短短几个月,村里就发生了一件大事。
在长宁村呼风唤雨的宋家竟然落魄了!
宋家在长宁村威望很重,主要因着宋家在县里关系不浅,背后有人,自身也有资产。
平日里,高高在上,但常会雇村里人做工,碍于钱财,十分不满也减了七成。
但在村长一事上,长宁村大多皆不愿被外来者把持。谁知就在对方要拿到村长之位,尘埃落定时,村长一职又落到了田家手里。
田家上数数十代都是长宁村人,期间几任村长皆出于田家。为人公正厚道,无人不服。
田家应了村长一职后,宋家仿佛走了背运。
先是在县里的靠山倒了,后又家里被土匪劫了,再又有官府说宋家侵占田地,罚了不少银子不得不变卖东西。
如今守着个大院子,最值钱的大概也就这个了。
宋家大院。
宋向东搓了搓手,一脸难色,“娘,咱家小子束脩不够了。”
宋向东妻子姚氏站在丈夫后面,掐了他一把。
宋向东嗫嚅了几下,“要不把咱家的房子卖了?以后再盖个小点的?”
宋老太眼神如刀,一双吊梢眼凌厉剐了一眼这挑拨的大儿媳。
“房子卖了?”宋老太冷笑一声,“咱家丢不起这个人。你去和袁家说,婚事作罢,东西全退回来。”
姚氏大惊出声,“娘!不可!”
袁家家贫,独子善读书,一直以来宋家给了不少助力,如今已经考上了秀才,这一桩婚事极好,以后四丫就是正经秀才娘子,怎么能说不做就不做呢?
宋老太撇撇嘴,“要儿子还是要丫头,你自个选。近日有贵人要来咱村子,让四丫去伺候。”
姚氏眉头紧锁,心中已然动摇,闺女她也疼,总抵不过能撑起门户的儿子。
再听到后面一句,立刻转忧为喜。娘眼界高着呢,能让娘看上的,该是什么样贵人啊,四丫能当个妾室,也是穿金戴银,享不尽的福气了!
正在门外偷听的四丫惊讶差点出声,她捂住嘴蹑手蹑脚回了屋子。她本就有点嫌袁家家底不好,就算当了秀才,又不能做官,有的秀才考了一辈子也考不上举人,如今砸下大运,她定是要搏一搏。
这天,一辆马车驶入长宁村,径直向着村子边缘的山脚下驶去。
长宁村两面围山,山脚土地贫瘠,离村又远,是个再荒凉不过的地方。
直到一个月前,有人在村中买地,山脚那一大片荒地,连带着后面那座山,全都被买了下来。
有了这笔银子,除了宋家,其余人日子都好过了不少。
不过短短数日,那片荒地便建起了宅子,四周用最好的青砖砌起高墙,让人无法窥探。
马车缓缓停在宅子门口,村民们都看热闹围了过来,不敢靠近,远远瞧着。
只见那车夫掀开帘子,放下脚蹬,率先伸出帘子的是一双如玉的手,顶着东珠的绣鞋轻踩脚蹬,出来的少女带着帷帽看不清容貌,隐约可见国色天香,扶着车架矮身弯腰下车。
所有人情不自禁屏住呼吸,不敢惊动眼前与他们隔着天堑的姑娘。
人群中的宋老太留意到那位不太起眼的青年,唇角笑意加深,不枉她费了那么多钱财,这位公子看着不显山露水,她曾在上京当家仆,见识多,眼力不是这普通村民可比的。
至于那位姑娘,能来这的想来以后也不会成为什么主母。
四丫宋香揪了揪帕子,自从顶在她上头那个贱丫头走了,她就再也没受到过这种忽视了。
她如今是长宁村最最好看的姑娘,之前有那贱丫头在,那些人表面说她傻子,背地里都暗暗讨论那傻子好看。
再好看又怎么样,还不是个傻子蠢货。
昭昭下了马车,她如刚出生的雏鸟般,抓着男人的袖口,亦步亦趋。
真正到了这个时候,好像也没想象中的怯。
其余人好似只将她当做一个陌生人,隔着帷帽,视线和那曾经的噩梦——宋老太对上,宋老太露出一个谄媚的微笑。
昭昭一怔,飞快移开视线。她抿了抿唇,有点欢喜,又有点酸涩。
宋老太也没那么强,曾经压在头上的大山,如今化为一丝飞灰,静静落在角落里。
不相认,不存在,陌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