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冷冷道:阁下是何人?
相重镜冲他一笑,不卑不亢行了个礼,语调轻快:去意宗弟子相重镜,离宗六十年,特回来给老宗主贺寿。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三界所有人都知道,当年三毒秘境的去意宗弟子相重镜,残害同门,和恶龙结契,被三界首尊宿蚕声和晋楚龄封印在定魂棺中。
当年宋有秋将相重镜本命灯灭之事宣扬得人尽皆知,所有人都以为他已悄无声息死在了定魂棺中,现在怎么突然回来了?还闹得这么大?
众人面面相觑,心思各异。
曲行早已知道相重镜出秘境的消息,但却从未想到他竟然能在他寿诞上直接砸了自己房子,他神色阴鸷,森然道:原来是你,同恶龙结契的叛徒,我去意宗并没有你这种欺师灭祖的弟子!
曲危弦上前一步想要说什么,却被一人伸手掐住了手腕。
曲危弦回头一看,宿蚕声不知何时到了,正神色漠然地垂眸看他。
别去。宿蚕声低声道,你若去帮相重镜,去意宗无你立足之地。
曲危弦歪着头认真地看他。
他知道宿蚕声为人处世从来都是冷静至极的,现在说的这句话也是如此,曲危弦若是在去意宗当着这么多客人的面维护相重镜,那必定会被无数人唾骂,哪怕他父亲是曲行,也护不住他。
宿蚕声见他眸中黯淡的光,几乎是乞求地道:别去,好不好?
曲危弦又歪了歪头,看了他好一会,才用一种极其陌生的语调轻声道:你是谁啊,凭什么管我?
宿蚕声脸色瞬间惨白,身子摇晃了一下,险些站不稳。
当年也是这样。
重伤的曲危弦昏睡一整年,清醒过后得知相重镜的事后,就是用这副神情问他。
你把重镜弄到哪里去了?
宿蚕声当时无法回答他,现在更说不出口。
曲危弦甩开宿蚕声的手后,转身便要朝着相重镜跑过去,但相重镜只是从面纱缝隙里瞥了他一眼,曲危弦立刻懂了他的意思,乖乖站在原地不动了。
宿蚕声脸色更加难看。
相重镜扶着幽火,语调带着笑,仿佛没把曲行的话听进去,还在自顾自说着:六十多年过去了,老宗主依然英明神武,气势威严,真是让我呕。
他没说完,就彻底没忍住,扶着幽火偏头吐了出来。
曲行:
所有人:
相重镜整个人都蔫了,强行绷着和曲行说了几句话,终于控制不住,整个人挂在游龙似的幽火上,吐了个昏天黑地。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曲行才让他这么倒胃口。
曲行也误以为相重镜是故意的,手指握得咯吱作响,恨不得拔剑杀了他。
但最后一丝理智告诉他,这是他的寿诞,三界九州有头有脸的人几乎都在这里,他若因几句话就轻而易举被挑起了怒火,丢的还是他自己的面子。
曲行深吸一口气,轻轻一抬手,几乎是咬牙切齿道:相重镜,你既然未死,那当年在秘境残害三门弟子、和恶龙结契之事,也该有个了结了。
几个去意宗弟子飞快出现,站在相重镜面前拔出了灵剑,神色冷然看着他。
相重镜这段时日根本没吃多少东西,再吐也吐不出什么东西,反倒把胃弄得极其难受。
他扶着幽火直起身,恹恹看了对着他的灵剑,根本没放在心上,小脸苍白道:宗主就派这几个人来灭口,会不会太看不起我了点?
此次前来的宾客,绝大部分都没去过六十年前的秘境,都在迷迷瞪瞪地看戏,听到相重镜这个灭口,也都来了兴致。
相重镜的名字几乎占据了九州三界话本邪恶之人的榜首,那些书上说他犯下的罪行罄竹难书,撰写的话本下场一个比一个凄惨。
而现在相重镜还活着已是个惊天动地的大消息,更何况他字里行间似乎还在暗示自己当年是被冤枉的。
蹲在角落里的宋有秋眼睛都亮了,暗搓搓拿起笔来舔了舔笔尖,开始奋笔疾书。
他之前还在疑惑为何相重镜不在御兽大典暴露身份为自己洗刷冤屈,敢情他是在等着来去意宗搅和,毕竟御兽大典虽然人多,但都是些无足轻重的修士,不必三门宗主的寿诞,来的都是大人物。
宋有秋写得更亢奋了,再次感谢相重镜让他在第一线看好戏。
临江峰的易掌门本来是捏着鼻子来参加曲行的寿诞,来之前还去求了个签,希望七日后还能再去趟去意宗参加曲行宗主的头七。
此时瞧见这个场面,易掌门哪里还坐得住,当即站起来,瓮声瓮气道:既然要做了结,何必要关起门来做?要是你们去意宗严刑逼供,逼剑尊咳,逼相重镜认罪呢?到时往哪儿说理去啊。
有些看不过去去意宗曲行的,也跟着附和道:是啊是啊,当年之事皆是旁人说出来的,死无对证。现在既然相剑尊未死,何必再来对一次当年之事,看到底谁在造谣诬陷?
曲行冷冷看他们:当年其他人赶去时,三门弟子惨死,我儿重伤,只有他相重镜还活着,手中还握着带血的剑,你们的意思难道是那些弟子自杀不成?
相重镜懒洋洋地靠在幽火缠成的软椅上,淡淡道:也不是没有可能啊。
曲行冷笑,只道:笑话。
其他人也觉得相重镜是在说玩笑话。
相重镜没多说,视线似笑非笑地看向在不远处树枝上站着的孔雀。
若是有摄魂,能让那些三门弟子自戕,根本不是什么难事。
曲行依然还在诉说着他的重重罪行,但数来数去都是那几个,相重镜听都听倦了。
老宗主,我看您是真的老糊涂了,颠来倒去就那么几句话,你不觉得烦我还觉得口干。相重镜不耐地打断了曲行的话,淡淡道:要不这样吧,先不说三门弟子如何被杀之事。就您方才疯疯癫癫颠三倒四说我同恶龙结契一事,活像是就在当场瞧见似的。要不这样,让真正在当场的人同您解释解释,如何?
曲行一愣。
相重镜似笑非笑地看向人群中痴痴看着曲危弦侧脸的宿蚕声,眸子弯起,道:宿首尊,您在御兽大典时不是和我说过我已恢复清白了吗,怎么现在见我被人这般攻讦,也不出来为我洗刷冤屈呢?
宿蚕声的视线本能去看曲行身后的悲悯僧人。
相重镜等得便是他这个视线,眸中瞬间闪现一抹冷光。
那个僧人,或许就是三门的长老之一。
所有人也将视线看向当年的当事人宿蚕声,等着他开口。
相重镜交叠着双腿,懒懒催促他:嗯?首尊,您不是自诩公正吗,为何独独对我就这般不公平?你难道要看着我被去意宗的人抓去严刑逼供,不得好死吗?
宿蚕声盯着所有人的视线往前几步,面无表情地看着相重镜,许久才低声道:你与恶龙结契之事,的确我误判。
此言一出,所有人皆惊得下巴都要掉了。
毕竟当年真正让相重镜被三界众人排斥的,便是他和三毒秘境的恶龙结了生死契,连残害三门弟子都要往后排。
众人震惊地看着宿蚕声和相重镜,心思各异。
当年宿蚕声之所以能做上首尊,同他在三毒秘境困死相重镜脱不了干系,而现在宿蚕声却当着所有人的面主动承认,那结契之事是自己误判。
有些修为极高的修士看宿蚕声的眼神都有些奇怪了。
曲行身后的僧人再次叹息着道了声佛号,也不知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