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片大陆上生活的月族来说,“王庭”两个字有两个含义。
其一泛指整个月族,由几十个部组成的集合体。
其二,狭义指向那座居于“月树”下的王都,而相比于“王庭”这个稍显正式的称号,人们更倾向于叫它“不夜城”。
每一个月族人都自不夜城走出,可惜只有很少一部分可以留在那里,大部分都被在降生后,被各部的家庭领养。
可即便如此,那座建立在月树之下的,永远没有黑暗的城市仍旧是所有族人憧憬之地。
巨大的月树高耸入云,那延展开的莹白的树冠撑起了整片天空,每逢入夜,整棵巨木释放出的光辉便足以照亮城市。
每当落下雨雪,月树的树冠又会自动抖动,收缩,就如同撕开的屏障,放风雪进来,滋润树下的土地。
尤其在这个盛夏时节,更是如此。
昨日凝聚的一场阴云终于在夜晚时分泼洒下大雨来,狂风骤雨穿过枝干的缝隙,润湿了整座不夜城。
当第二日天明,云消雨住,整个城市也都焕然一新起来,待阳光洒落,更格外热闹了数分。
当那热闹的气息与声浪越过宫墙,传入王宫花园中,又钻进某座华美殿宇的窗内。
落在一名坐在窗前,眉眼阴郁且柔弱的女孩耳中时,声音已经十分细小,可她仍旧竖起耳朵认真听了好一阵,问道:
“今天外面似乎很热闹,是有什么事发生么?”
殿宇内部,一名发色有些杂乱的黑瘦且高大的侍女走过来,解释说:
“应该是在筹备拜月祭。”
“啊,是么,我都险些忘记了,在宫殿里呆的久了,日子都记不大清了。”坐在轮椅上的柔弱女孩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下,然后拉动盖在膝盖上薄毯。
墙壁一侧的镜子中,倒映出她那相比同龄人更娇小的身躯曾经,这副身体虽小却总也不消停,活力十足,仿佛蕴含着无穷的能量。
可自从意外受伤,无法站起后,作为侍女长的寒夜便亲眼目睹她渐渐虚弱下来,从一个闲不下来的少女,变成了整日坐在轮椅中的病人。
想到这,叫做寒夜的高大侍女脱口道:
“殿下,听说今年的拜月祭庆典排练了新的舞蹈,等再过些日子,首演前,我带您去看。”
坐在轮椅中的塞塞笑了笑,用手拂动了下额头垂下的一缕银发,随口道:
“好哇,那说定了。”
只是那双眼眸,却是陡然暗了下来。
寒夜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在受伤前,塞塞殿下最喜欢的事情之一便是舞蹈,曾经更伪装了身份去参加了拜月祭舞蹈团选拔。
虽然在最后决赛关头被认了出来,却也成了她津津乐道的壮举之一。
直至今日,当初那套华服与舞鞋都还藏在房间的柜子里,寒夜几次想要将其放到别处,都被阻拦了下来。
坐在椅中的月族少女似乎感应到了侍女长的情绪变化,拉住她的手,微笑道:
“好了,没关系,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就算腿还好的时候,父王也不会允许我上台,如今这样也好。”
只是虽是这样说,终归无法掩饰眼神中的失落。
“殿下,王已经下令悬赏,征召整个王庭的医道圣手,或许”寒夜忍不住开口道。
塞塞摇头打断:
“不夜城已经汇聚了整个王庭最好的医师,他们都没有办法,其他各部,又能有什么法子?不用安慰我,或许这就是我的宿命。”
“殿下”寒夜一时该说些什么,她本就不善言辞,况且她心中也知晓,塞塞的话是正确的。
告示发出好些日子,始终无人应召也是体现。
并非是悬赏不够,而是几乎没人觉得自己可以胜过不夜城的医者,并且,为公主诊治,本就是极具风险的事,若是出了差错,后果可想而知。
想到这,寒夜心中不禁轻叹,旋即,便听到身后房门突然被推开。
一个身材高大,穿着华贵衣袍的中年人走了进来,道:
“倘若当真无人治得了,我将在拜月祭上尝试祈求月树赐福。”
“王。”寒夜忙躬身行礼,坐在轮椅中的塞塞也扭回头来,看向身为大族长的父亲,摇头道,“父亲,不要。这种事哪里能烦劳树神,再者”
后半句话,眉眼忧郁的娇小少女没有说出口,可无论是寒夜,还是一脸痛惜的大族长都明白。
作为整个族群的神树,在漫长的岁月中,都极少有显露威能的时候。
即便以月族漫长的生命,以及血脉间的联系,亦难以真正与神树沟通,至于只存在于传说中的赐福,又谈何容易?
起码,从打塞塞出生,拜月祭举办了许多次,却从未见过月树展露异常,大族战的话语终归只是安慰而已。
气氛一时沉重。
王宫内的安静与宫墙外的热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然而就在此刻,毫无征兆的,突然间,天空中陡然发出异样的呼啸,整个庞大的,遮蔽了不夜城的月树突然异常的闪烁起来。
“发生了什么?”
“树神祂?”
房间中,众人脸色都为之改变,大族长跨步便返回院中,寒夜也忙推动者轮椅,带着塞塞走出屋门,继而抬头望去,眼神中满是惊愕。
只见,那伫立于大地上,千百年都未有异变的月树此刻仿佛感应到了什么般,浑身枝叶竟微微震颤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