铂吟面无表情。
会说墓地适合野餐、要逛逛的,他确信只有郁折虹这么一个奇怪的人类。
雨点不一会儿就落下来了。
近江公墓没有常见的青松翠柏,也没有高大建筑,这就意味着根本没有躲雨的地方。雨滴并不属于生命体,是可以接触到它们的。
郁折虹坚持墓地和下雨更配又逛了大概十五分钟,发觉自己可能是个智障,捂着脑袋说:铂老师,我们回去
话未说完他蹙起了眉,因为无名指的戒指似乎发热了一下,不过并不强烈。郁折虹放下手看了眼,没发现什么异样。
郁折虹回头道:铂老师
话到一半,却是愣住了,甚至有点惊吓。
因为铂吟不知什么时候竟然躺倒下去了!
就这么倒在了花丛里!
郁折虹:我靠!
他心脏简直跳到一百八十迈,也顾不得什么戒指不戒指了,赶忙去看。
怀里的白鸮扑腾了几下,说:我没事。
不是之前细细的声音,而是低沉清澈的男声。
郁折虹低头:铂老师?
猫头铂,或者猫头吟更顺耳,说:嗯。
我的休眠期到了,所以才会突然沉睡。猫头吟用一种很平静的口吻说,过一会儿会醒过来。
休眠期?郁折虹被新名词砸中,顾不得追问它的意思,过一会儿是多久?等等,那你还穿过来这个位面?!
电光石火之间,他想到了灵研所的人说的话。
神明最近灵力波动在降低。
他在逐渐变虚弱。
猫头吟:我能带你来,就能带你回去。
?郁折虹无名火起,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明明很虚弱,还要用那么多灵力!
想也知道,铂吟穿过位面会消耗很大量的灵力。他本来就不如远古时期强大,还在那什么劳什子休眠期!你想个办法把这具身体带走。猫头吟像是不明白他的怒从哪来,歪了下头,闭上眼睛。
顿了顿,它又说,丢在这里也没关系。
郁折虹:铂吟!
猫头吟关机了。
停在郁折虹手臂上的,变成了原来的机械白鸮,叫了两声蹭着他的手臂。
郁折虹:什么叫丢在这里??
这说的是什么话!
在和铂吟的相处过程里,郁折虹就隐约察觉到了这人一点都不在意自身。
他从不照镜子,不知道自己耳朵的形状,没有喜好的倾向,无欲无求。郁折虹觉得如果有修无情道的人,那也绝对不会比铂吟更彻底了。
如果真的没有欲求,那也就罢了。
可是,他有。
这个人喜欢吃甜,甚至还能观察到在甜味上更细分类的偏向他喜欢清甜的、水果味的东西,而不喜欢太腻的奶糖。
他也是会虚弱、需要休息的,他是机械之神,毕竟不是真正的机械。
神族也是一种生命体,凡是生命就都有欲求。
他对待自己如此漠视,在他眼里,自己和世间万物仿佛都没有什么区别,都是苍白、无趣的东西。
休眠期,想也知道这是一件对神族来说很重要的事,但铂吟却平淡得和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甚至都不知道郁折虹为什么生气。
郁折虹兀自气了几秒,雨越下越大,只好想办法搬走铂吟。
自己从来没有见过铂吟睡着的样子。
他忽而皱眉他怎么感觉铂吟好像年龄变小了?
是的,不是错觉。
铂吟的身形确实在慢慢变小。逐渐地变成少年,肩变窄、脸上的棱角变得柔和、身高在缩水
这是休眠期的副作用?郁折虹看得新奇。
好在,铂吟变到大概十六七岁的外表时就停止了变化,维持不动了。
少年外表的铂吟,容貌要更精致秀丽一些。
花丛中沉睡的神明,这幅场景看起来像一幅油画。
雨点都不忍心把他变得狼狈,豆大的雨滴到了他身前几公分,就都变成了细细的雨丝,很柔和地洒下来。
郁折虹戳了下铂吟的脸颊,从前铂吟的体温都是冰凉的,但现在,手指下的脸颊透出了温暖的体温。好像变得更像人类了。
手感太好,郁折虹忍不住又捏了几下。
铂吟的白袍白发像花瓣一样微微散开,水珠缀在他长长的睫毛上,然后过坠落,像是露珠从纤长的草叶上坠落下来。
郁折虹看得有点入迷了,本来他有点想干脆真把铂老师扔在这里算了,但看着这张少年人的脸,不知不觉赌气的念头都打消了。
铂老师。他叹了口气,自言自语,以后我一定要督促你,对自己好一点。
他操控起灵力。
咖啡色的树藤慢慢生长,上面生出翠绿的叶子,织成伞盖遮盖在了铂吟上方,然后环抱一样把他托起。
片刻后。
二十三公里外,叁元工作室。
郁折虹想了半天要把铂老师带去哪,就想到了这个地方。
他十五岁离家出走的时候,拉着一帮狐朋狗友创立了这个工作室,也是他后来独立工作室的雏形。
一年后那帮狐朋狗友就七零八散,已经小有名气的郁折虹就出钱买下了这个店面。
往后,他越来越有名,这里一直没想到要做什么,就空着了。
郁折虹有些时候烦心就会来这里住几天,或只是单纯地待一会儿。
叁元坐落在一条很偏僻的小巷子里,因为城市重新规划,这里一大片早在几年前就荒废了,拆到一半因为资金问题又迟迟没人接手,就这么不尴不尬地放着,几乎不会有人来,只有一些流浪猫狗。
当然,现在还多了他这么个孤魂野鬼。
郁折虹用灵力撬开了自家的门。
长久没来的屋子里有一股淡淡的灰尘味道。他打开了灯,施加了清洁术,把铂吟放在床上。
突然寂静下来,郁折虹发了会儿呆,看铂吟。
然后恶趣味渐生,变出一朵白花别到了铂吟耳边。
容貌秀丽的少年和洁白无瑕的花朵,看着颇为赏心悦目。
郁折虹思想挣扎了半天,到底还是没胆子给铂老师穿上裙子。
窗外传来轻微的簌簌声。
郁折虹现在听力已经不是普通人,歪头听了一会儿,仿佛听到了一声细细的喵。
他到窗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黑色身影:煤球?
这是一只黑猫的名字,以前被他们喂过。当时周围的流浪猫都被郁折虹他们抓去绝育了,煤球宁死不从,但最终还是没逃得过。
此猫气性很大,后来这里荒废了,很多流浪猫都迁移了,它却也还是不走。郁折虹每次每次都能看见它。
白鸮蹲在郁折虹肩头,歪头看猫。
煤球似乎有些疑惑,仿佛在说这里是不是有人?为什么我看不到?
郁折虹把窗打开,煤球被吓了一跳,毛炸起,谨慎地伏着看了一会儿,然后慢慢地走进来。
郁折虹摸了一下它,给它加了一点灵力,这样就能碰到它了。
于是煤球又吓到了: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