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兔小姐都没吃完饭,直接站起来跟着工作人员出去了。吕哲哲是大妖,有一定的威信力,便也跟着去了。
饭桌上转眼少了一半人,童欣然左右看看,拿着鱼串串沉默了一会儿,问:喻先生,你刚想问我什么来着?
我是在关心你的蛋蛋。郁折虹也沉默,没什么。
一顿饭吃得虎头蛇尾。鲜鱼脍味美,郁折虹却吃得没什么滋味。
饭后,山路脚下。
郁折虹坐在树旁看了会儿山路,转头问:铂老师,那个男孩子是真的失踪了吗?
他觉得他不像是普通人,虽然外表是个小孩,但气质分明是成年人,而且拿的也是成年人的卡。坐着轮椅,怎么会特意翻过栏杆接近悬崖呢?
当时他就是在这座峰的山路下看见那个男孩的。工作人员那张照片上的悬崖,并不是在这座叫灵君的峰上,而是另一个梦引峰上。
竹渝灵山一共有八座峰,不乏没有开发的深山老林,要不是这次游客多了,可能很久都不会有人看见血迹。
出事的梦引峰已经封闭了,警察正在一层层扩大搜寻,但据说悬崖底下并没有人,连血迹都没有,那个男孩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这个结果更是让竹渝犯愁。
灵君峰暂时还没有封起来,郁折虹就想来碰碰运气,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他是妖物,并不是人族。铂吟说,应当不会轻易失踪。
但是它身上有障眼法,只一眼看不清楚原形是什么,也不知它有什么目的。
郁折虹:铂老师,这会是你预感到的那件事吗?
我感觉到了一些波动。铂吟说,走吧。
二人顺山而上,当然,是穿的正常的衣服而不是毛绒套装。
郁折虹的轮椅是配备着机械爪的,攀爬楼梯不是问题,看起来还挺炫。
因为刚出了事,山上一个人都没有,静悄悄的。不过郁折虹发现这条石头的山路应该经常有人打扫的,并不脏,他忽然想起,这座峰上据说有个寺庙,里面还有僧人,也许可以去问问他们。
一阵秋风吹过。
好像有点冷。郁折虹说。山上气温低,且灵山风水与别处不太一样。虽然是十月初,山上的银杏叶却已经全黄了。
铂吟默不作声地变出了一件衣服给郁折虹盖上。
郁折虹抬头,眨眨眼睛。
如果是以前,铂吟只会构建一个小气泡阵,让里面温度变高。披衣服的做法明显更有人情味一点,郁折虹想起他昨晚说的话,心脏又开始不听使唤地砰砰跳了。
神明想要接近他这个人类,想要更加了解他。自身也会不可避免地,变得更像一个人。如果说从前的铂吟是拒绝这种变化的,但他现在已经全盘接受了。
甚至会为此而微笑。
郁折虹拢了拢肩上的衣服,嘴角也翘起来。
石板路上散落着银杏叶,秋日暖阳高照,四周一片寂静。这是一种令人很舒服的寂静,而非死寂,偶尔有鸟啼阵阵。若不是背景在前,这很像一场两个人旅行中的一个片段。
不过话说回来,他们也确实是一直在进行两个人的旅行。
灵君峰海拔很高,二人走了一个多小时,并无收获。铂吟也始终没感觉到灵力的波动。
石板山路被一根树根阻拦,无法再前进。旁边是树林,里面有人踩出来的小径,郁折虹想走,铂吟不太赞同地说:你的轮椅。
如果郁折虹是个正常人,那比这再窄一点的路都没有关系。但他坐着轮椅,就算轮椅可以代步,也很容易刮擦到树枝。
郁折虹摇摇头:我觉得这后面会有收获。
他有直觉。
铂吟便不再反对。
树林里落着厚厚的叶子,还有白果。这时候白果还没开始腐烂,因此味道并不特别难闻。
这树林里视线逼仄,郁折虹速度变慢,仿佛走得很漫长。然而走过这条小路的最后一个转弯,眼前却豁然开朗
郁折虹猝然睁大了眼睛。他看到了一尊巨大的石佛。
银杏林后竟是一座山壁,山壁旁便是悬崖。石佛一半身在银杏林中,几丈开外便是悬崖峭壁,云山雾海翻腾。清冽的风从崖底吹来,树叶簌簌而响,满目招摇。
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那石佛高逾五十米,低眉垂目,嘴角噙笑,温柔慈悲地看着通过小径的来人。它并不新,却也没有古旧到龟裂的地步,表面覆盖着青苔和绒绒的小草。
银杏金黄的叶子落在石佛上,宛如一件金线织就的袈裟。
郁折虹是画画的,在艺术这个行当里,一通万通,纵然不懂,也能体会到雕塑的美。
铂吟走在郁折虹前面,他比郁折虹更先一步看见石佛。身为神族,他的感受与郁折虹并不一样,却同样有一丝震撼。
这尊佛像居然还没有完成?郁折虹震撼了足足有五六秒,才注意到这是一尊还未完成的佛像。
有一盏梯子架在山壁上,顶上有坐着个拿工具的僧人。石佛的左半边眼睛只雕了粗略雏形,可是刚刚第一眼,两个人谁都没看出来。
那僧人转过脸来,是个中年的女僧,她笑道:两位先生是为今天的案子来的?
她虽然穿着僧衣,但没有叫施主,郁折虹觉得有点好玩,说:是的。这尊佛像是你雕的吗?
自然。此像自凿第一笔以来,已有九十九年。女僧直接从梯子上跃了下来,落地轻盈如银杏叶,我名为怜信,是灵君寺住持。
也就是她已经雕了九十九年?
郁折虹心里算了一下,差不多就是灵气时代刚到的时候,这位怜信僧人就已经在雕石佛了,别人都在想着怎么修仙,她却做了九十九年的石匠。
不愧是神棍。
就像铂吟的分神会对某样事物有感应一样,在灵气复苏后,以往的神棍人群里也出现了一些真的可以预知小部分未来的人。对此郁折虹还是比较佩服的,施了个不太标准的礼,问:那住持,你知道那个失踪的妖在哪里吗?
怜信微笑:要看机缘。
郁折虹:
这时候应该说什么?
他回以微笑。
找不到线索,本来应该走了,但郁折虹还是很好奇,你今天能凿完吗?好像只剩最后一点点了。
一件历时九十九年的艺术品即将完成的时刻,他想亲眼见证一下。
怜信却说:什么时候能凿完,要看这位铂先生。
郁折虹:?
他一愣,他们都没自我介绍,怜信怎么能叫出铂先生?
她不会,看出他就是机械之神了吧?
还有,为什么说要看铂老师?
郁折虹转头,才发现原来铂吟一直在静静注视着石佛。
这是很奇妙的一幕。
真实存在的神明,和人类所想象出来的神佛,对视之间仿佛时空错位。
铂吟是神族,寿命千年万年,然而他在这尊比他年轻太多的石佛面前,却有一种他在被悲悯着的感觉。
古时工匠,要集合几十人、几百人之力,并且花上数十年时间才能雕得出一尊这样的大佛。
铂吟也见过西方的神像,但凡巨大,就不是一个人能完成的创作。
这尊大佛上的刀刻斧凿痕迹却都是一个人留下的。
一个人所雕刻的神明,和几百人雕刻的神明,有什么不同?
一个仰视,一个俯视,一双清浅蓝眸,一则慈悲垂目。
gu903();两个概念上的神明在这一刻目光相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