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次把铅笔尖弄断,断掉的笔尖戳破了纸,破洞刚好在代表老李头的火柴人脑门正中。冬崽无端端烦躁起来,气呼呼的丢掉铅笔,嘟起了嘴巴。老李头跟孙婆子一样,宠起儿子来,没一点原则,他摸摸冬崽的小脑瓜子,有些吃力的把他抱起来,“冬崽是不是累啦?不想写就不写了,来,爸爸给你讲故事好不好?”
冬崽摇摇头,反手抱住老李头,小脑袋埋进老李头脖子里,轻轻蹭了蹭。尽管冬崽已经很轻很轻了,但还是不小心蹭破了老李头脖子上的脓包,脓包里流出了大量乌黑恶臭的脓液。冬崽很不喜欢这种味道,他让老李头把他放下来,迈着小短腿吧嗒吧嗒跑了,不一会儿,他就拿着一张拧干的毛巾跑了回来,面无表情道:“坐,擦。”
老李头笑呵呵坐在冬崽的御用小板凳上,冬崽微微踮着脚站在他身侧,小心翼翼替他擦去乌黑的脓液,泛青发黑的皮肤下,露出一个小小的破洞,破洞内全是生机断绝的腐肉。冬崽不懂,他放下被染得乌黑的毛巾,踮着脚,鼓起嘴对着老李头长出脓包开始腐烂的脖子用力吹。
“呼呼,不痛。”冬崽以前因为听不清老李头和孙婆子说话,一句话要跟他说好多遍,他才会有点反应,显得异常迟钝笨拙。但实际上他记忆很好,他还记得以前他不小心绊倒,摔得很疼很疼,爸爸妈妈给他呼呼就不疼啦。
“不痛,不痛,爸爸一点也不痛。”明明心脏早就已经不再跳动了,老李头依然觉得心里暖呼呼的,全身上下都熨帖极了。
冬崽这才满意的点点头,把脏兮兮的毛巾放进盆里,端着盆子来到院中的压水井旁边,踮着脚吭哧吭哧压了些水到小盆子里,等井水慢慢没过毛巾,他才蹲下来,很认真的搓洗起来。
冬崽刚洗到一半,外面突然传来敲门声。
“咚——咚咚——咚——咚咚咚——”敲门声仿佛蕴含着某种奇怪的韵律,躲在正屋的老李头和在卧房里睡觉的孙婆子同时惨叫一声,抱住脑袋,疼得打滚哀嚎。
“爸爸……妈妈……”冬崽丢下毛巾,笃笃笃朝房子里跑去。
老李头和孙婆子一边哀嚎一边大喊:“冬崽,别过来,快跑,快跑……”
冬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茫然无措的看着不停哀嚎打滚的老李头和孙婆子,又急又难过,眼底弥上一层水汽,眼球渐渐变成纯黑色。
晴朗的天空陡然阴暗下来,天边乌云滚滚而来,木门之后的小院里,浓稠如墨的阴煞之气冲天而起,吓得正要往墙头上跳的阿黄生生刹住了脚,‘嗖’得一下蹿到胖老头身后,肥爪爪抱住胖脑袋,喵呜喵呜直叫唤。
点子太硬啦,咱还是赶紧的撤!
李九没有搭理胆小怕死的肥猫,举重若轻的推开了门,等看到冬崽,他脸色骤然一变,失声道:“鬼子!”
半人半鬼,七情不具,天道不容。
凡正道,见之必诛。
冬崽走到正屋外,伸出小胳膊挡在摇摇欲坠的木门前,直勾勾的看着胖老头,面无表情像只炸毛小凶兽似的,“不许,欺负,爸爸,妈妈。”
李九恍若未闻,咬破指尖,凭空画符,口中念念有词,半空中金色道符迅速成形,忽然间金光大盛,院中冲天煞气仿佛也弱了几分,李九抬手一挥,道符以破竹之势狠狠朝着冬崽撞去,冬崽本能伸出手去抓符,一阵剧痛,冬崽的双手瞬间鲜血淋漓。
冬崽被老李头和孙婆子精心养到这么大,平时稍微磕着碰着,两老都要心疼好半天,现在被个陌生人莫名其妙打伤,冬崽又疼又委屈,扁扁嘴眼泪一下子就决堤了。不过,他还记得要保护爸爸妈妈,愣是忍着痛,没往后退一步。
老李头和孙婆子却急红了眼,忍住撕裂灵魂的痛苦,摇摇晃晃走上前去,以腐烂之躯挡在他身前,他们跪在地上,冲着李九拼命磕头道:“你放过冬崽,要杀要剐冲着我们来!”
“冬崽还是个孩子,他没有做过坏事,千错万错都是我们的错,求求你放过他!”
李九顿了一下,微微有些动容,以他的道行,他哪里看不出这家人身上根本没有沾过人命?但是人鬼殊途,尤其是鬼子,放任他成长下去,将来如果走上邪道,必成大患!
“他是鬼子,天道不容,他必须死。”
老李头的眼睛一下子变得猩红,周身黑气缭绕,怨气冲天,“凭什么?你凭什么要杀我儿子!鬼子又咋啦?冬崽纯善孝顺,从来没有做过坏事!要死也是那些人面兽心的恶人该死!村里那些人把我活活打死,你为什么不杀他们?为什么!善人恶报,算什么天道?”
孙婆子目流血泪:“我们只想安安分分的把冬崽养大,我们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一个两个都要把我们往死里逼!为什么!”
阿黄从李九背后小心翼翼的探出头来,“喵,喵喵嗷。”死老头子,你丫变成大反派啦。
李九皱眉道:“我没有逼你们,只要你们离开躯体,散去怨气,我可以看在你夫妻二人生前没有作恶的份上,为你们超度,送你们重入轮回。”
老李头和孙婆子几乎异口同声道:“那冬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