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李安贵死了,烂在家里,他们完全不觉得李安贵的死跟他们有半毛钱的关系,反而觉得‘菩萨’断得准极了,说他们家不出一个月就会有血光之灾。这不,才过多久,老两口都死了,烂在家里都没人知道。
原本村里还有些人眼馋李安贵夫妻留下的财产,半山腰上的破房子肯定没人稀罕,但是老李头夫妇俩在县城医院里打了那么多年工,怎么可能没点存款?他们两口子连田地都不怎么种,就养几头山羊几只老母鸡,日子虽然过得清贫,却一点都不见他们着急。
老话说,手中有粮,心中不慌。
没人知道老李头夫妻到底攒了都少钱,但村里人猜怎么着也有个万儿八千的吧。
2001年,在李家村这种贫穷的山旮旯里,万儿八千已经不算小数目。
李康伟就是眼馋这笔钱的人中一个,他自个儿没条件,就撺掇刚死了儿子的李康健去收养冬崽。但是很可惜,李康健和孙杏还没有从丧子之痛中走出来,而且那天傍晚,村里人情绪失控纷纷向老李头施暴时,李康健和孙杏也在人群中,泄愤似的朝老李头砸了好几个大石头。李康健记得他当时扔了个石头砸在老李头的头上,老李头流了好多血,抽搐了好几下,瞪着眼睛一动不动……
当时大家都以为他死了,趁天黑一哄而散。他担心了一晚上,结果第二天一早起来,发现老李头不见了,才回过味儿来,原来他是‘装死’。
不过,老李头‘装’得太像了,李康健吓得一连做了好些天的噩梦。
李家村里,跟李康健一样做噩梦的人还不少。
所以,现在老李头死了,他们非但没多少愧疚之心,反而全都隐隐松了口气。
李康伟再三撺掇,李康健夫妻都不为所动,而村里其他眼馋这笔钱的人,都有点害怕冬崽这个菩萨口中的‘怪物’,钱再多也得有命花才是。
但是这笔钱白白落到一个外人手里,这些既想得钱,又不想养冬崽的人,都十分不甘心。
为此,李九在把冬崽过户到自己户口本上时,很费了些功夫。尤其是先前给冬崽办户口的人,因为撞死了人还逃逸,被抓后很快就免职入狱,镇上重新安排人接手了他的工作,他给老李头办的文件,全都作废了,后来家里接连出事,老李头给冬崽办户口的事儿就搁置了下来。因此,冬崽依然是个来历不明的小黑户。
好在王军当了在桐城当了多年的刑警队长,怎么着也算条地头蛇,有他出面帮忙上下打点,冬崽最终落户到了李九名下。
两人都姓李,也算是缘分。
冬崽被李九连哄带骗,哄上了王军的车,去了县城。随车一起带走,还有老李头和孙婆子叮嘱过李九要给冬崽带的故事书、字典、平时换洗的衣服、孙婆子给冬崽织的新毛衣等等。别看孙婆子和老李头平时把钱守得很紧,却很舍得在冬崽身上花钱。冬崽平时穿的衣服鞋子,虽然不是什么牌子货,也不算多,但料子都非常好,穿在身上很舒服的那种。反观他们夫妻二人的衣服,全是洗得发白的地摊货,还有不少是当初他们在县医院里打工时,捡来的旧衣服。
为了给冬崽留个念想,同时也希望他长大后还能记得曾经有过如此疼爱他的父母,李九把老李头和孙婆子的衣物全都打包,随车带回了县城里。
老李头为了省钱,老房子里根本就没添置什么东西,被李九这么一搬,家里穷得连小偷都不会光顾了。
老房子里唯一还有点价值的,就是院子里那株被烧得半死的老槐树。
这株有几百树龄的老槐树已经有灵,它知道冬崽要被带走,很是舍不得,于是在冬崽离开之前,它耗尽所有的生命力凝聚出一根十多厘米枝桠,孤注一掷希望自己也能被带走。
李九看在老槐树不曾杀生做孽的份上,睁只眼闭只眼,让冬崽带走了老槐树枝桠。
老槐树先受重创,现在又自断根基,冬崽折下它附身的枝桠后,老槐树懵懂的灵智陷入了沉睡。
李家村所在的位置,其实从风水上讲,是阴煞绝地,不然原本应该镇压此地的灵鱼,也不会转变化鬼鱼。老槐树还在时,依照本能吸收了村子周围的阴煞之气,老槐树一‘死’,李家村唯一的生机也随之断绝。
李九替老李头和孙婆子超度时,残留下来的阴晦煞气还没有完全消散,一旦与村内风水形成的阴煞勾连,早晚会酿成大祸。原本李九要驱散这些阴煞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稍微改改李家村的风水,再保李家村一二十年平安不成问题。
但是李家村人的薄凉,实在让他寒心,对着被他们活活打死的李安贵,他们不仅没有丝毫忏悔之心,反而还觊觎对方留下的一点钱财。
善人恶报已是天理不公,李九又何必多事,助他们恶人善报呢?
一切不过是因果报应而已,李九选择袖手旁观也不过是顺应自然。
冬崽毁掉赵春娟的神眼以后,他的眼睛在正常情况下也能看到一些‘气’。
王军的警车慢慢驶出李家村,冬崽拿着槐树枝哭丧着小脸坐在后排,车快驶出李家村时,他回过头看了一眼,干涸的土地上正冒出丝丝缕缕的黑气。他们家的老房子更是被黑气笼罩,这些黑气渐渐纠缠在一起,慢慢在李家村上空扩散开来。
车子再走得远一些,远远看去,整个李家村整个被遮蔽在黑气之下,就像一座森冷的坟墓。
生人居坟地者,为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