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乱战。
朝阳出时,整个长江两岸,都是一片寂静,丝毫不见这段时间南北对峙的紧张局面。
就好像一夜之间,好多事情都发生了变化。
确实如此。
越过中原淮南,试图渡江而过的北军大败。
后半夜的撤退,已经让北军后撤几十里,而淮南王赵彪布置在霸都,滁州,含山的“口袋阵”,也这一刻展开来。
整个淮南的南朝军全军尽出,配合着百战军追索,要将这些溃散的北军一口气彻底打垮。
两国的战线,按照目前的态势,又有被推回中原的征兆,长江之危,已经接了,整个南国腹地,又可以迎来一段风平浪静的时光。
而在江湖层面,这一战同样是超级大胜。
昨夜一场死斗,以任豪为首的正派武林人士,将魔教的脊梁骨,彻底打断。
万毒,死。
高兴,死。
接任曲邪成为五行门门主的赤云长老,死。
圣火教掌教阳桃,亲手屠杀了数百魔教精锐,以实际行动宣告,圣火教脱离魔教。
最后是最重磅的。
魔教教主张莫邪,输!
他输给了武林盟主任豪,不再是天下第一。
当着江湖中人的面,亲口解散了魔教,从此之后,这江湖上,将再无魔教这个组织。
魔教七宗宗主,一夜死了三个,其中包括两个天榜。
正派中也有损伤。
武林盟主任豪大战魔教教主张莫邪,力竭而亡。
圆悟禅师被高兴一记万里冰封打中,靠着虬龙佛杖撑了过来。
但也是身受寒毒重伤。
紫薇道人黄无惨刺杀阳桃,却因对方使用千年圣火这不要脸的盘外无赖招数,惜败而下,前时在苏州受的伤还未痊愈,这次便是伤上加伤。
中立的墨门钜子五九,被阳桃拆了大半个身体,机关禁术也挽回不了失败的结局。
而自舞阳真人,林菀冬掌门以下,参与这一战的江湖高手,死伤惨重,就连药王鬼医冯亚夫,和万毒老头拼死一场。
此时已身中奇毒,四肢尽废,连话都说不出了。
这样一看,这场胜利,虽然打垮了魔教,但正道这边,同样付出了惨烈代价。
这让胜利的味道,都被冲散了一些。
尤其是自江湖营寨响起的哀乐,再加上漫天飞舞的白色纸钱,让这场胜利的味道,也变得黯淡了一些。
“盟主的灵柩,要送回五龙山庄,停灵七日后,送回南通祖宅安葬。”
营寨之中,披麻戴孝的五龙山庄管事秦虚名,正在对沈秋一行告别。
他在昨夜乱战中,被五行刺客刺伤了左眼,这会带着个黑色眼罩,在他对面,沈秋手臂上绑着白色孝带。
他作为任豪的子侄,本该护送灵柩一起回五龙山庄的。
但这会,沈秋也有些事要处理一下。
“我有些事要处理一下。”
沈秋扶着秦虚名的手臂,他说:
“你等先行,最晚明天,我会去山庄祭拜任叔。”
“不只是祭拜。”
秦虚名惨白的脸上,努力的露出一丝笑容,他对沈秋说:
“盟主在昨日傍晚,召见我,留下了遗嘱,沈大侠,你将是五龙山庄的下一任主人。那山庄是盟主的私产,他说,这是赠予你和瑶琴姑娘成婚的贺礼。
我来告别,也是来询问一下,沈大侠,山庄中的人员,是遣散,还是留下?”
“秦兄,你”
沈秋心情复杂而沉重,当日任豪说,他要补上一份贺礼,沈秋以为他只是说笑。
但没成想,任豪竟真的以遗嘱的名义,准备了贺礼。
他看着眼前秦虚名,一时有些无措,不知道该不该收下,而后者也是看出了沈秋的疑虑,便对沈秋鞠了个躬。
他说:
“盟主叮嘱我,说若还想走江湖,便留在山庄做个管家,秦某便毛遂自荐一番,我虽武艺不高,在江湖也无甚名头。
但若沈大侠不嫌弃,秦兄愿为大侠效犬马之力。”
“不嫌弃,一点都不嫌弃。”
沈秋将秦虚名扶起,他说:
“我这会心中思绪很多,也难以打理事务,山庄之事,就交给秦兄全权处理,若是有人要走,也不必阻拦,给些银钱践行。
若是想留下,都尽数留下,一切事情,等到任叔下葬后再说。”
“好。”
秦虚名对沈秋笑了笑,他说:
“那秦某就先告辞了。”
说完,他转身离开,不多时,一队车马,便从营寨中起行,载着任豪的棺木,往七十里外,金陵城外的钟山而去。
还有江湖高手随行。
舞阳真人,黄无惨,圆悟和尚,还有一批还能行走的江湖人,都要随行前去,主持盟主的丧葬仪程。
任豪身为江湖正派魁首,这身后事,也是马虎不得。
待他们走后,整个营寨,似乎都死寂下来。
南朝军马前去追堵北军溃军,这会还没回来,那边军营大帐里,也是非常冷清。就好似一场热闹宴席,到了该散去的时候了。
“小铁那边,你得去看看,他情况不太对。”
张岚悄无声息的,出现在沈秋身后,他说了一句,沈秋默然的点了点头。
雷诗音的事情,他已经知道了。
他也无法评价雷诗音的行为。
但昨夜正道能胜的那么彻底,能活下这么多人,都是因为雷诗音在战局最惨烈的时候,把阳桃和圣火教,从战局里拖了出来。
若没有雷诗音,昨晚那情况,任豪的最后一战,就不是和张莫邪打,而是和沐浴圣火不死,同样超脱天榜的阳桃打了。
而以任豪当时的鬼神状态,打败阳桃也许不成问题。
但要击杀,根本不可能。
“叫上李义坚他们,把木头叔也喊来,再去请林菀冬掌门和李守国大将军过来,在小铁房中集合。”
沈秋对身后张岚说:
“我有事要说。”
张岚的表情变化了一下,他没有多问,转身抱着打绷带的小白猫仔,去传话了。
而沈秋则回到营寨里,走入小铁休息的房中,待他走入房里,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在他眼前,小铁全身都打满了绷带,正坐在椅子上,背对着门口,手里拄着巨阙,他就如一座石头一样,死寂无声。
沈秋看着小铁的头发。
那短短的发茬,一如往昔,但
一夜白头。
小铁的头发,全白了,就如一层雪落在头上,让这个十六岁的少年,仿佛一夜之间,变了一个人。
沈秋眼中尽是痛惜。
他完全能理解自家兄弟此时心中的悲苦,也能理解,为什么小铁会一夜之间,变化这么大。
除了心中悲痛外。
还因为他身体里,心窍中燃烧的那一缕千年圣火,在一夜之间,将小铁近濒死的状态,治愈到近乎全盛的同时,也消耗了他太多精力。
这一头白发,不只是因为心中绝望。
“好了些吗?”
沈秋走到小铁身前,他看着闭着眼睛,坐在椅子上,正在调息的小铁,他说:
“还能打吗?”
“能!”
小铁的语气沙哑,如布匹摩擦,他说:
“大哥要杀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