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端起杯茶,对杨复说:
“杨兄,我谢你千里援持,护我家人,我也知你心中侠义,不愿与歹人为伍。你心中思虑,不太好说,那沈某就主动为你说一说。”
“你听闻的那些事情,都是真的。”
沈秋目光清澈,直言不讳的说:
“齐鲁的人,是我杀的。
钟山之上,潇湘之地,江湖正道,是我废的。
六处隐楼分舵,也是我毁的。
与魔教人往来,这事更是瞒不过你,小玄鱼这些时日都住在我这。
但沈某要告诉你的是,沈某可能不是个好人,所作所为像是坏人,但,沈某绝不是个小人。”
他看着杨复,认真的说:
“沈某所杀,都是该杀之人!
什么正邪之分,沈某从一开始就不在乎。
现在解了枷锁,明了武道,以后行事,便是只看善恶。
天下的公道,沈某讨不来。但若被我遇到,不管是谁,若行恶事,便一刀砍了!
像杨兄这样的正派人,自然不必畏惧沈某。
想与沈某结交,沈某欢迎;
若要学那些无知之辈,仗着正邪之辩,江湖大义,就和沈某割袍断义,沈某也绝不阻拦。”
杨复坐在椅子上。
一脸纠结。
并没有因为沈秋这一番话,就霍然起身,与他拔刀对砍,更没有询问再多因由。
几息之后,杨复抬起头,看着沈秋的眼睛。
他问到:
“何必如此?
我与你相交相识,已是知道,你非鲁莽之人,那一日钟山之事,我虽不在,但我也听江湖人说过一些。
当日之事,你不必做的如此酷烈,亲手把自己的好名声毁的一干二净,还杀了淮南王。
虽说杨某也看不上这南朝朝廷,但他毕竟率兵破了北朝!
护的江南安危,免了生灵涂炭。
沈兄,我知你不是小人,更不是邪道妖人,你要这么做,肯定有你的道理!”
杨复握着拳头,问到:
“可否告知?让杨某心中那疙瘩也消了。”
“我很想告诉你。”
沈秋摇了摇头。
他说:
“但杨兄,你可愿和我等兄弟一样,离了正道,远了魔教,走上这不正不邪之路?胸中可有胆气,与天下人为敌?”
杨复抿了抿嘴。
他很想说,自己愿意。
但他说不出口。
他信沈秋,觉得沈秋是个义气汉子,但这信任所及,到底不如沈秋一干兄弟那么纯粹。
倒不是说他害怕。
只是,沈秋这询问,着实有些太离奇了,正道中人却有藏污纳垢,但也不能一杆子打翻一船人,让杨复就这么叛了正道。
他做不到。
“所以我便不能说了。”
沈秋也没有什么遗憾,似乎杨复的沉默,在他预料之中。
“杨兄有牵挂,又以正道大侠的身份为荣,还不到知晓这些的时候,若你非要知道,我便只能告诉你。”
他指着门外,那寒月落雪,对杨复说:
“十月飞雪,并非冤屈,从金陵之后,便有天地大变,这等奇异天象,以后只会越来越多。杨兄只要知道,我等所为,与此有关,绝非恶事。”
“这...”
杨复回头看了一眼窗外的积雪。
沈秋已透露出了一些信息,这天下间,也有仙灵传说,千年未决,他隐约能猜到一些事情,但他还是追问道:
“但这也不影响你继续走正道啊,杨某见沈兄如此英雄,被百般污蔑,心中实在遗憾的很。”
“没什么好遗憾的。”
沈秋不以为然的说:
“迟早都是要分手的,与其长痛,不如短痛,再说了,不跳出正邪,怎么毁掉这正邪?杨兄,你问了这么多,沈某也要问你一问。”
他看着杨复,说:
“你所修内功,缘起何处?”
“家传内功,源于百多年前,祖先的一次奇遇。”
杨复看着沈秋严肃的表情,便说道:
“据说是在东海之滨,偶遇白龟衔盒,盒中存有一份内功心法,算不得高绝,但细细品来,也颇有神妙。
杨某当初也是学这个的。
只是后来去玉皇宫一游,偶遇紫薇真人外出踏青,与真人相谈甚欢,还论了些刀术,便得授了九九归真歌诀。
从那之后,便转修这门心法了。”
“好,杨兄果然是有福运之人。”
沈秋舒了口气,抬起的手指也放了下来,缠在杨复周身的真气悄然消散。
这个过程,杨复毫无察觉。
“那份家传内功,回去之后毁掉。”
沈秋闭上眼睛,说:
“你家族中有学那心法的,亲手废去,你若信我,便如此做,是救了他们一命。还有一事,请杨兄协助,齐鲁之地,门派众多。
杨兄帮我寻找一番,若还有门派传承的内功,是来自于类似奇遇,便告知于我。等沈某得了空去齐鲁一行,顺便去拜会一番。”
“你欲何为?”
杨复心中一紧,想起这段时间,沈秋在潇湘之地灭掉数个宗门的所作所为,他厉声问道:
“沈兄,你当真要横行世间,毁人根骨武艺,这等事还要继续做下去,莫非真坠了魔道不成!”
“我是给他们条路走。”
沈秋也不恼,他看着杨复,说:
“若你不做,杨兄,他日灾祸到来,我恐你看那世间残酷,会生心魔,断了武道。”
“这事,我不做!”
杨复霍然起身,他对沈秋拱了拱手,说:
“我信你非恶人,沈兄,但你破家灭门,废人武艺之事,杨某不能坐视旁观,今日就到这里吧。
杨某还把你当朋友兄弟,别来齐鲁,别让我两,刀剑相向!”
他走出房子,刚越过门槛,就听到身后沈秋说:
“你拦不住我的,我已下了决心,便没人能拦住我。”
杨复也不回答,起身飞掠,转瞬消失在黑夜中。
沈秋目送他离开,放下手中早已结冰的茶水,他叹了口气,对身边李义坚说:
“我遇到那么多人,同样的话说了那么多次,但没人信我,就连杨复这样的好汉,也不信我,他不信我是在救人。
他觉得我发疯了,就这,我还没告诉他更可怕的事情呢。
义坚啊,你信我吗?
若我要你去帮我收集中原门派的...”
“大哥不必多说!”
李义坚站起身来,提着贪狼刀,对沈秋说:
“待我平了河洛帮内部事宜,便着手去搜寻那些门派奇遇之事,我这条命,是大哥给的,虽有家室拖累,不能随大哥行走天涯。
但大哥所说,哪怕再离奇,我都信!”
这斩钉截铁的回答,让沈秋眼中也浮现出一抹温润。
他点了点头,对李义坚说:
“好,大哥便等着你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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