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感受到陈生看向他的目光,那人在陈生醒来后开口:你听没听说过守夜的故事?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陈生知道了他是谁,心中的紧张因此少了许多。
这个故事也是你写的?陈生问到。
凤凰摇了摇头,说:这个故事是金羽告诉我的。他说乱世之中兵荒马乱,食不果腹的日子会随着战乱开始,那时有许多人家温饱是一大难事,父母自己都养不了,更别说养活一家老小,因此在小小村落里,生下四个孩子的周氏决定只留长子,弃了其他三个孩子。
周氏与夫郎下了决定,抛弃孩子的那日,周氏难得给三个孩子一人一个木薯,之后她将孩子带到深山,告诉他们,她去捡柴,让他们在这里等她,她说,她很快就会回来接他们。三个孩子点头说好,之后母亲走了,他们坐在山间等了她许久,其中有一个孩子等不下去,离开了他们去寻母亲。
剩下的两个孩子等了又等,其中聪慧的那个说母亲不会回来了,要另一个孩子跟自己走,去寻找一线生机。但蠢笨的孩子固执,只想着母亲说过的话,仍是在原地等周氏。
很快,另一个孩子也走了,被留下的人独自留在原地,总是抱着不可能出现的期许,想着会有人来接他。说到这里,执凤的声音变得很轻:他等了很久
然后,没了下续。
陈生等了片刻,没等到他开口便自己去想,他问凤凰:故事的结局是不是孩子没能等到母亲,一个人死在了山中?
凤凰歪着头没有回答。
不知何时起,上方的天空出现了裂痕,缝隙四周飘着纸屑,像是纸张被人撕坏,也像是漫长冬日的一场雪,轻轻地在世间洒下微凉。
许久之后,陈生周围的风景散去,前方的不远处有一道蓝色光线出现,链接着天与地,形成了特殊的通道。
陈生的目光被光线吸引,坐在高处的凤凰见此突然笑了,他用轻快的声音说:这你都想不出来?
听到凤凰的声音陈生转过头,望向坐在高处的他,仿佛看到了房顶的凤凰笑着,闹着,用最开心的声音说着:他的家人来接他了。他说到这里站了起来,那在书外庞大的身影入了书中变得格外渺小,他指着前方有光的地方:我的故事说完了,你可以走了。你若信我就进入那道蓝光,顺着光走,你可以去你想要去往的地方。
虽是叫不出缘由,但陈生知道他说的是对的。
他往前走了两步,本意离开,可人走了没多远,不知为何竟是放不下的扭头去看那个始终没有回头的凤凰,犹豫片刻才问对方:你还有什么事要与我说吗?
背对着他的凤凰并没说话。
陈生等了又等,终究是乘着光而去。而在进入光束的一瞬间,陈生想起了他来这里的目的,那些在凤凰口中得知的过往好似狂风巨浪,搅乱了海面之后化成了一句有人来接他。
可来接他的人是谁?
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多,在这一刻知道凤凰身份的陈生意识到凤凰的意思,也懂得了那个来接凤凰的人必然与凤凰身份一样。
是天尊!
有天尊来了这里?
陈生站在蓝光中,在阵法启动前猛然扭头去看,勉强看清了站在房顶上的凤凰。
那凤凰站的很高,仿佛这样就能接近从前的过往。
很快,一个熟悉的人影出现在凤凰的身后,即使隔得远但陈生也还是一眼就认出了站在凤凰身后的人是谁。
瞳孔收缩,这时陈生才想起来,他之前忘了去问凤凰,那个接他的人是来带他回家的吗?
执凤闭着眼睛吹着风,耳中似乎响着一段熟悉的歌声。那歌声像是日女喜欢的乡音,此刻从远处而来,含糊不清的挤入耳中。
没去看身后出现的曲清池,执凤点着手指,等着四周纸张全部消失,执凤这才想起,他好像忘了跟陈生说,他是等到家人来寻他,可找到他的家人却并不想提过往。
其实在守夜的故事里,只有那个一直等待的孩子死了,另外两个孩子迷失在山林,最后都被猎户救下。
天真的、固执的、念旧的、往往没有生路可寻,只有看清当下的残忍,才能走得长远。
执凤盯着那束光,忽然问了一句: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曲清池站在他身侧,抿了抿唇:乾渊尊虽是有些本事,但以他的能力,他根本无法困住如此多的妖魔。我察看许久,发现能够困住画中的妖魔并让他们陷入沉睡的不是乾渊尊,而是你。
执凤听到这里也听明白了: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我在这里?
曲清池没有说话。
执凤自嘲一笑:怪不得。他擦了擦手上的灰,不去看曲清池脚下的黑影,语速很慢地说:那你把它带来,是不是想让它吃了我?
是。
许久之后,执凤听到了早就知道的回答。
他眨了一下眼:可我看它跟以前不太一样。
它为了护我受了重创,心智不全。我带着它去了很多地方,都没能医好它,最后就成了这样。
这样也好。执凤听到这里沉默了片刻,一双美目暗淡无光,似乎在透过曲清池脚下的黑影看向未知的地方,心不在焉地说:要吃就吃吧,但吃我之前有件事我要问问你。
似乎一直等着今日,那看不透尘世的沧桑凤凰到了这一刻表情骤变,他来到曲清池的面前,盯着那双黑眸,眼神犀利,表情复杂地问:苏河死的时候你有没有后悔?
日桥铸剑的时候你难过吗?
话到这里,执凤无法保持努力做好的平静假象,他艰难的控制住表情,但无法控制内心的酸涩哀怨,一滴又是愤恨又是后悔的眼泪流下,一字一顿地说:苏河死的那日你在想什么?我与日桥去给苏河收尸时,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曲清池眯起眼睛不去看执凤,将视线移动到陈生曾经停留的地方。
我在想,苏河和我都以为我们还回得去,她在大战前夕,写好了二十七封请帖,与我抱怨了一晚。她说,这场仗打完了,就算了,谁也不许记仇,不能放不下。执凤一边想要控制住自己的表情装作淡然,一边又因为心中复杂的情绪扭曲了一张俊脸。他并不想哭,他想要固执的守着仅剩的骄傲,很想保持着平静的假象,用此来伪装出他并不在意过去的模样。可越说他却越放不下,酸涩的感觉掐住了他的脖子,让他红了眼眶。
他念叨着:她与妄念说,前路茫然,但有兄长在,所以她不怕。可最后呢?妄念死在了翰峰,苏河死在了雨日。而日桥死的那日我一直在想,她跳入熔池那时在想什么。而当我也跳入熔池,没了凤身护我时,我方才知道了她也许什么都来不及想,那太疼了。
说到这里,执凤一把拉住了曲清池的衣领,感情在这一刻彻底爆发:可你舍了那么多!若是赢了我也认了!可你怎么就输了!你怎么就输了!你看看如今死了多少人,现在活着的那几个是活着还是已经成了傀儡,灵魂到底去了何方谁知道啊?!
我有时也会想,想着去找,我想,我会重生,他们也会。可是当我走了很久我才知道,茫茫人海,早已不是天尊的我根本不知道怎么去找,就算找到了,可那将过去忘得干干净净的他们还算是他们吗?
有时我也在想,我在找的是什么啊?
说白了,只是我自己放不下。
他不再保留,将多年来压着的心事全都说了出来。
曲清池一动不动,紧抿嘴唇不去言语。从始至终,不管执凤说什么他都是面无表情的听着,脸上的神情是少有的认真。
他听着执凤的怨语,听着执凤的不甘,无声的接受了执凤所有的怨怼。
gu903();那执凤也在看他,可不管怎么看都无法从那双淡漠平静的眼眸中看出他心中所想。